“好久都没人造访了，竟没想到是旧友寻来，不过我现在重病在身，小生实在惭愧……”
这房间之内满是焚香气味，让人走进来之后觉得脑子舒服不少，竟还有些犯困的意思。
平日里读书人的确有焚香习惯，是一件雅事，只是这香点的未免太多，一般而言一盏就够，可这房间里却有四盏香，浓郁得让人感知醉醉。
佛门也很重视香，但大多为供奉用的香火。
不过不念是不懂香的，平村的庙早就废弃，他此前是没多少接触到香的机会的。
反观常奚皱了皱眉，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这香的味道好熟悉……我好似闻过，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
他没纳闷多久，两人便走到了床边，鬼契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床上的人躺的并不是那田得光似的。
床边，白色的蚊帐比一般蚊帐厚许多，帘子似的遮盖了里面人到底什么模样。
“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能否请你们替我拉开蚊帐？”
两人疑惑，为何拉蚊帐还要人帮？
可还是照做了。
不念拉开蚊帐，这蚊帐还是需要一些力气去拉开的。
而拉开蚊帐之后，眼前一幕便惊到了二人。
躺在床上的人是田得光没错，只是这人……被好几层被子裹挟着，犹如被蛛丝浓厚缠绕，像襁褓中的婴儿般躺在上边，他头发全没了，脸上全是一层皮包着骨头，似乎能轻易看见骨头形状，一点肉也没！
他眼下乌黑，能看出来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并且，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干尸更为贴切！
不念曾经看过田得光，甚至与他有些小交情，田得光不说翩翩公子，也绝对算得上一个儒家小郎君，是村里除了不念，皮相气度最受追捧的。
可如今这番模样，即便不念是过来帮忙讨债的，也忍不住心头一揪，“得光兄？”
田得光点点头：“是我……”
不念喉头一哽，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到这副模样的田得光，他也不知要如何讨债了。
何况……银儿姐如今也没回应，他们擅自做主……不太好。
对人对鬼，都不好。
常奚看了一眼两人，耸了耸肩，拿着旁边放着的水果和书开始打磨时间。
于是不念只能问：“得光兄，不过四月不见……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只怕，现在的田得光是连自己拉开床帘的力气都没了。
田得光摇摇头：“或许是做了亏心事，所以上天见不得我这般堕落，于是让我病了吧。”
都是聪明人，他说的亏心事是哪一件，不念也心知肚明。
不念没想到田得光竟然没有避讳此事，更没想到田得光也愧疚此事，可能愧疚到如此地步，为何不去找田银儿？又为何……
还要娶了崔烟云。
这不是白白祸害了两个女人吗？
不念看不太清了。
他道：“得光兄，你……是因这病，才……求崔家替你解病？”
这些话有些难以启齿，倒也不用说的太明白，都懂得。
田得光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可笑着笑着，他眼里竟满是惆怅，最后说道：
“算……是吧？其实也不是……只是那时想，便这般做了，只是……我田得光太自私了，心底只有自个儿，辜负了太多人。”
“不念啊，你们憎我也好，恨我也罢，但我从未为我做出过的选择后悔过，今日你来……想了结我性命也行，想令我生不如死也可，我都无怨言。”
“反正……我就要死了。”
“可惜，受不了太多报应。”
或许是真的要死了吧。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更多的是自己的感受，太久没跟其他人说话，一介文生，他又怎能不想把自己所思所想说出呢？
不念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银儿姐现在情况如何？”
田得光的眼皮动了动，摇了摇头，苦笑一番。
“不念，你读的经书多，应当明白，一切都是红尘过客，过客……便过去了，我不挂念。”
“咳……咳咳咳咳！”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这般说几句话都快不行了，哈哈哈……惭愧啊……”
言下之意，便是逐客。
不念是懂眼色的，于是也起身拉着常奚。
“走吧。”
常奚本就全程听不懂，如今莫名其妙就要走，神奇的“啊”了一声之后，就把手头还没看完的书收到袖子里。
愁眉一拧，压着声音在不念耳边说：“不是，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田得光，不打死了多可惜啊？我以为你跟他叙叙旧，就可以打死了呢，怎么突然走了呢？”
不念听这话，倒是不知是哭是笑了，拉着常奚赶紧出去。
一边走一边跟他解释。
“你看他现在这模样，还需我们出手？”
“何况，银儿姐自己都没表态，她万一还对田得光有情，你杀了田得光，她不得杀了你？”
常奚闻言，总觉得背后冷气盘旋，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你说的在理。”
还好你和尚心眼子多，不然他没准真遭殃了。
不过……
那田得光真的一点也不在乎银儿姐了吗？
就在他们走到了门口时。
身后田得光叫住了人：“不念。”夶风小说
不念顿住脚步，嘴角一翘。
田得光也没支支吾吾，只是双眸盯着天花板，问了一句：
“银儿她……最近身子可还好？”
不念没转身，摇了摇头。
“银儿姐，死了。”
“投井死的，在你寄过来那封信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跳下去了。”
说完，不念二人便离开了。
仅留田得光一人，躺在床上瞳孔缩小，拼尽最后那游丝似的力气翻开被褥坐在床榻上，拼了命的想追上不念，从床榻上狼狈的倒下，双膝“咔”的一声跟着断裂。
趴在地上似乎要爬着追去，奈何怎么追都无法追到，在放门口……他连站起来拉房门的能耐都没！
他跪坐在地上，本就干尸似的脸如今仅剩震惊与懊恼。
“死了？”
“怎……怎会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银儿……银儿怎会自尽，父亲尚在床榻上受病魔折磨，银儿怎可能自尽？我了解银儿的……我了解银儿的！！”
“她怎会抛下父亲自尽呢？”
“银儿……银儿，不念……不念！”
……
不念等人走出院落，阵法离奇关闭。
两人愕然之间，忽然看见崔能吃肥胖的身子拼了小命似的奔来，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忽然大叫：
“二位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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