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鸣懂灵女的意思,可他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
偏她跟听不见他的回绝一般。
于是二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墨无鸣才道:“你先前的所作所为,我等心知肚明,元师姐若在你们一池春出事,命丧于此,沧澜宗是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一池春恐怕是要付出些血肉代价才能平了这场祸事。”
雾犹不在意他的威胁,只心到底是凉了,她斜着眼轻笑,“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墨无鸣知晓她说的是谁,也不避讳,“扇儿是我的婢女。”
“婢女?谁信?”雾犹扭头看了眼身后,看到她笑就又不甘愿地问:“你待她没有男女之情?”
墨无鸣没立时回答,前头的司明和殷京语互视一眼,以男人的立场他们觉得有,但不会有太多。
“我给了你答案,你便请族中人即刻救治元师姐。”
雾犹点了点下巴,她要亲耳听见,才能死心。
“她只是我的婢女。”墨无鸣心如澄明,他想得很清楚,他待林亦扇可能有些微妙的男女之情,但那点情同他要走的路根本不值一提。
如磅礴欲念,只要多忍忍便能过去。
“……”
雾犹有些不信,可对上他如镜照般的眼神,又有些信了。
她是他的婢女,他拿捏分明。
偶尔让外人看到的特殊和好,估摸也是逗弄爱宠一般的兴致。
忽而又记起,她幼时也养过一只白狐,初时她同它日夜不分,同吃同住。
喜爱的不得了。
可后来它大了,模样不似她想要的那般,又多了骚臊气,她便不再让它进屋。
更别提同吃同住。
再后头得了别的新奇,早忘了那白狐,可新奇物件又被它咬坏,然后她便叫人撵走白狐。
奈何白狐不肯,又报复心强,再一再二的捣乱,还咬伤了她,索性就剥了皮子做脚榻垫子。
宠物就是宠物,再喜爱也随时可弃。
二人说的话尽数落入林亦扇耳里,她险些把眼皮翻上天,婢女婢女婢女。
谁想当什么鬼的婢女?
等离开极北地,她就跑不见人。
赎身灵石也别想叫她掏。
她跟墨无鸣反正是两清了。
*
知是无缘,幽渊也算是得了人祭。
雾犹到底是把事情放下,她也不想为一池春招来杀戮。
到了来处,雾犹施展起族中封印密语,快速撕开一道裂缝。
“快!进!”
几道光影纷纷跃入,最后一道身影便是钻洞的林亦扇。
多日不见天日。
返回一池春,照人的阳光刺得人不适应。
一路上,林亦扇也说不上什么话,跟着沧澜宗的人回了先前住的院子。
随后又见雾犹立在院子里施了个秘法,一道光影冲向某个方向。
一刻钟后就来了一老阿婆和一年轻男子。
“灵女。”
“医女。”
略打了个招呼,雾犹就把人带着往屋里走。
到了门槛处,又回头,“诸位在外等候,救治不需围观太多人。”
屋里除了北羽、叠音,沧澜宗其余人都在院中。
安静中等待。
谁也未多言语。
林亦扇和司明、殷京语也算撕破脸,以往的客套都省了。
她在院中做了会凄然样子就趁三人打坐回了房间。
连日奔波,可算是能躺着歇会了。
这一躺就裹着软被睡了过去……
*
再睁眼已是天黑。
屋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未点。
林亦扇从床上起来,身上觉得有些凉,她将被子又拢了拢,就这样怔愣几息才回神。
屋里听不到院外动静,也不知情况如何。
她拿出包里晶石照亮。
又理了理衣裳和头发,然后才打开房门。
院内静悄悄地,能看见救治大师姐的那屋子亮着灯。
而院中凉亭里,却不见人影。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脑袋也昏沉沉的。
一池春的季节,林亦扇也弄不清,偶有一两声的夜虫鸣叫,又像是才入夏。
她压着脚步走到亮灯的屋子外,想叩门,又怕打扰到屋内人。
于是趴在门上听了听声。
里头有人说话,却听不大清楚。
心下好奇,捉裙绕着花圃,到了另一侧窗前,窗门半阖上,还不等林亦扇透过缝隙朝里看,一道背影就遮挡住了视线。
这谁啊?
挡了个严严实实。
修士五感敏锐至绝,从林亦扇到了院中,再到门口,最后又寻到窗边,屋里人都能感知到她的呼吸。
跳脱的步伐,比修士更重更短促的呼吸,甚至不用神识扫,就知道是谁。
墨无鸣挡在窗前,不让窗外“宵小”看屋里景象。
她可真是不懂半点礼数。
“宵小”起初因逆光看不清是谁,但很快就辨认出来,头上绑黑布条的人除了墨无鸣还有谁?
北羽、司明、殷京语都是戴各类法器冠,又或者什么宝物簪子。
忽然,屋内响起一道陌生女子嗓音。
“伤况暂时稳住,性命无碍。”
“多谢医女。”北羽客气一礼,又神色郑重问:“除了性命无碍,大师姐以后可还能修炼?”
边上的叠音、司明、殷京语都下意识地看向白发医女。Μ.chuanyue1.℃ōM
企图听到好消息。
可事实上,几人心里都有数。
“没了下半身,少了一半脉络,如何运转施展灵气?”
医女一向心直口快,又接着敲出重锤,“今后时日渐长,她体内脉络也会日渐堵塞,最后便同凡人一般。”
墨无鸣眸色复杂,事情俨然是到了最坏地步。
他转身看向窗外,“宵小”已经不在。
独留两株白兰茶的枝叶在晃动。
*
噩耗终究是噩耗。
林亦扇回到屋内就想收拾包袱皮跑路,可想到要出一池春还要开结界。
她又不得不歇了心思。
点了油灯瘫坐在床边,她手脚都在抖,这次真的要死了。
大师姐现在没法修炼还成了废人,罪名又在她头上,再加上暴露了会法术的事。
双重罪名,沧澜宗宗主还不得活剐了她?
天眇子处理妖物的手法历历在目,挖心取血,扒皮抽骨,能入药的全入药,能换灵石的换灵石。
她前半辈子都是上领奖台,现在这是要上死刑台了。
“吱呀。”
正想得入神,屋门被推开。
林亦扇唬了一跳,旋即起身走出屏风,看到进来的是墨无鸣,又跟阵风儿似地迎上去。
“公子…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肩背。”
墨无鸣怪异地瞥她一眼,“不用。”
不等他落座,林亦扇又殷勤地倒了杯桌上的凉茶给他,“大师姐的伤怎么样?能治好吗?”
“你不是都听见了?”
林亦扇知道瞒不过这些人的眼睛,也没想瞒,又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姐的伤好不了,那以后…她可怎么办?”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自己怎么办。
墨无鸣抿了口凉茶,瞧她一脸愁绪,两眼更是惴惴不安,“她的事你无需担心,我说过一切有我。”
林亦扇觉得他多半是哄她的,他凭什么能让宗主不追究?
她将嘴一瘪,把圆凳往他跟前拖了些,在他面前袒露心中怯意,“无鸣,我有些怕。”
“别怕,我说过有我。”
还是那句话,简单几个字在这间隙的确是安抚了林亦扇,但理智和现实都告诉她信不得。
可人总爱抱有侥幸。
万一呢…
或许呢……
可她根本身不由己,一池春不开结界她出不去。夶风小说
极北地没人带她出暴风雪恶劣天气,她也离不开。
……
她是被捕入渔网的鱼,装上渔船,分拣入桶,然后再放上冰块封存,拉到码头或市场贩卖,等待她的是茹素放生的善人,还是下锅蒸煮的食客,又或者是被当观赏鱼饲养。
终归是命不由己。
像她来到这时一样。
夜里繁星寥寥,林亦扇怎么都睡不着,趴在床沿拿银签子挑着几上油灯芯。
等银签子烧得发黑,又拿巾子揩干净,在净白的巾子上染出一道道污痕。
灯火跳跃,映着她一张瓷白脸也忽明忽暗。
突然,她鬼使神差地问:“无鸣,我可以信你吗?”
她抬眼看身侧打坐的墨无鸣,不知看了多久。
沉默里只有她一人的清浅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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