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流怜惜的看着女蛟，哪个孩子生来不是无忧无虑、又爱俏又怕疼。
而眼前这个孩子原本完全能成长成独挡一面的大妖。毕竟那是五六千年的年岁啊。现在却意味着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和苦痛。
她得承受和失去了多少啊？
“能给我讲一讲是谁把你伤害成了那副样子吗？你还能不能回忆得起来？”阿流试探着问道。
所幸清娇并不忌讳讲这些。
“记得不太完整，断断续续的。”她碧蓝色的眼睛是典型水元素妖兽相配的。此时里面有茫然和努力调动的扭曲感。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大约四千年前，有一段满是暴雨和冰雹的【方舟期】。”
“方舟期？我在书上看到过。”
“对……”清娇有些疲倦，挣扎着保持这刚恢复的清醒，为以一己之力救了她的存在讲述她的经历。
她不必问‘你是谁’。
她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但潜意识中的感觉还在，当她体内被放置回一颗妖丹时，那种感觉很神奇的，瞬间回正。穿书吧
她面对的这股存在和这股力量，曾在她皮囊和识海中流转许久。每一道周天都是温养和适宜的。帮她将千疮百孔给修复得更好。
那种有如在母体般靠别人的养分生存的模式。
是只有母亲才能做到的啊。
所以她当然可以给予他最深层的信任。
也愿意帮助祂得知更多的已知消息。以拯救更多的生物。
并不是她要求对方做什么，怎么做。
是在毫无援助的情况下，所有还有求生欲的生物都会把希望寄托在有能力的存在身上。既然已经帮助过自己，那么知情总比不知情好。不止有她渴望圆满的帮助。
她也渴望那些别人能好，不求强大，她最恨的不是自己被拖入深渊、被拖入歧路，没有了修为。她最绝望的是没有了尊严，有的只是麻木和疼痛。
起码大家能有尊严。不会疼痛。
阿流听到女蛟的心声感觉自己又多了一双眼睛似的，不止心痛。泪都要流下来了。
祂就不忍的、轻轻的打岔：“方舟期发生了什么呢？”
清娇恍惚中回神：“那时候连片暴雨和冰雹，到处都是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水。我们这样本来就生活在水中的种族没有大碍，但陆地上的妖族和人族都遭殃了。齐齐往山顶上跑，但山顶上也是光秃秃没有任何遮蔽，且陡峭容易发生滑石和坍塌。”
她眼前仿佛又重现了仿佛瓢泼般的洪水和哀嚎的、渺小的人们。
“那些人族修士为了救俗世凡人们放出了所有的承载法器。但人那么多。有限的地方有怎么够呢。于是人族内讧。我们这些水生妖族就看着先是老弱妇人入水。然后又是伤重的人们入水。他们无一不挣扎着、扭曲着，面目很狰狞。绝望。我们这些妖有心软的想去救，把几个年轻些的拖到龟背上去之后。就被人族发现了。”
“那些修士开始分散出来，瞄准我们。而我们一把把他们的同族都重新甩入水中。开始应战。”
阿流觉得这种展开虽然不太合理，但是人族会做出来的。
那女蛟便有些困惑：“我至今不懂的是，为什么我们把那些人们甩进水里。会引起人族的愤怒。分明是他们恩将仇报。若他们当时把姿态放平些，寻求我们的帮助而非那种发现了趁手道具了的样子。我们妖族和他们的冲突就不会那么激烈。”
阿流不得不安慰他：“不用再纠结了，你们做的是对的。”
“那后来结果怎么样呢？”
“结果……”清娇叹了口气：“人族那边的缺口显而易见，便是那些俗世凡人，我们这些吐水的、引雷火打起架来都是只顾对着致命命门撕咬，将几座山夷为平地都不在话下的。所以论死伤肯定是人族严重，再站到高处，泥牛入海都活不成。不过人族修士越自顾不暇、便越不顾一切，越恨、越狠。他们集一众之力也斩杀了不少大妖，有的就是生擒的，比如我。”
女蛟将自己盘成一个舒适的圆坨坨，看似在闭目休憩，实则那些年轻时的峥嵘往事回荡在记忆中。
“那个时候我还只有一千二百年修为。在当时战力强悍、满是几千年大妖的妖族，不过是刚刚有姓名。也正因为稚嫩，冲得靠前，因此东躲西藏也退不到有人能支应的位置。因此才被捕。”
阿流抓住了一个重点：“当时参战的人族修士你有认识的吗？是谁抓的你？”
清娇想了想便笃定的道：“秃头。”
一直将重点放在阅微派上的阿流出乎意料，“还有谁吗？一些有特征、无特征的都可以简单说一说。”可能最后发现是人族这些门派每一个能置身事外。但祂确实没料到佛修会冲在前面。
不是说泛爱众、不杀生吗？
除了【钟礼齐】所在的大自在派，以修佛入道的还有五台派、少林派。
如果有固有印象、读过人族史学的猜测那个【秃头】究竟是谁，会大部分的猜是少林派，毕竟以武僧、以炼体闻名。但阿流直觉是都逃不了干系。
女蛟还在那里回想：“好像有几个人协助结阵，喊出了‘俊侠道友’、‘英劼道友’、‘德容道友’还有谁……哦，‘才哲道友’这些名字来称呼对方。你查查，看这些人都死了没。没死方便的话麻烦帮我报下仇。”
她未受到善待的几千年归根到底其实是拜这些她记得上名字的人们所赐。她一方面恨，另一方面，感情早已在无穷无尽的日日夜夜里给熬没了。
此时听话听音，即便没有隐藏她的心里也已经没有了多少波动。
阿流便应了下来：“好。我帮你查清楚报仇。你先好好在这边养着，一切都过去了。知道吗？”
“嗯。”女蛟平静的接受了嘱咐。
阿流静了一下突然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重新修炼？”
那七只明明暗暗的主眼复眼瞳孔一缩。
阿流就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腹中的那颗妖丹中勉强附了一缕元神。好好滋养还有可能再冒出神智？”
清娇的大大小小眼孔中终于恍惚流出了无数滴清泪。那是她这么多年来噎下的苦与痛。自责与遗憾。
“……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你干嘛？所有因果都会有应当的循环呼应。你不要再多想了，现在未来已经可以掌握了。专心活着，专心修炼吧。也不要心急，你们若有缘，总能再会。”
“好……谢谢你。”那女蛟当年若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逃出生天了，此时也真的应该是一方大妖。
毕竟，只有白尧一万岁，剩下坐镇妖族的基本都是这个妖龄。
阿流又安抚住了一位失意妖，创造出了一个上进的、可以顺利当一个祂的关系户的好妖修。
祂回到阅微派仍要修炼。
阿流算是明白了。祂的爱好，并不是自己修炼，而是叫别人修炼。
这也是祂作为空气成精、灵气掌控者的天性使然吧。
那么……
要不要再造一个医学奇迹？
阿流思索再三还是觉得算了吧。
一步一个脚印比较适合灵气循环生天的规律。
他便开始了解阅微派众人的到底有几分修为，不行就要努力修炼。不在正道就要换方式再来。
阿流换了风格，开启教导主任的视角看一切时感觉心情顺畅许多。虽然祂实际上没有什么心。不过就是顺眼的给润物细无声的疏导一番，不怎么喜欢的就啧啧暗自可惜一下。
不过人族中祂能看上眼的很少就是了，祂真的懒得管。
阿流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就是藏书阁中竟然有书灵。这种书灵并不是书册成精的意思，而是有书籍编纂者将残存的意识或灵力当做馈赠封存进原本中。
既是老师又是陪练。
这让阿流开启了一个思路。
祂可以装作是书灵。糊弄那些人族年轻人们玩，并且将先进的教育理念潜移默化的灌输给他们。
最优秀的案例就是顾钰聪那个相较之下很讨人喜欢的弟弟。
这种能名正言顺当教导主任的机会谁会错过？
于是阅微阁藏书馆便有一个传说。第一二层能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书灵现身。
第一个发现此事的学生是一个修习丹道的弟子，他近期实际炼丹进益并不顺利，因为要炼的那个品类对于他现阶段的水平实在有些难度，因此不止废了好几炉，还有个丹鼎险些炸掉报废。
只能改用替换的丹鼎，雪上加霜的将难度变得更高了。
他就深夜在藏书阁一层的小小静室里面苦恼又挣扎。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迷迷蒙蒙的声音传过来，说传过来不太贴切，那是直接响彻在他脑海中的声音。
苍老而温和。神秘而威严。
【年轻人，你的心里有困顿。】
谁！那年轻丹修也是近几年才入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新手中的新手。别还没积累多少、修炼到多么厉害，他就走火入魔了吧。脸上没完全脱去青涩的青年大惊失色、五官横飞。
嘴里嘟嘟囔囔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求求别管谁保佑我没有胡思乱想、没有动歪念头。一定不要让我直接噶掉，我就是胆怯了胆怯了而已……”
阿流一边心中嗤笑一边演下去，果然人族能另辟蹊径，只要足够蠢就也会有几分可爱。
祂继续‘发功’，把自己原本的声线改了改，变得颇有老派和阅历的感觉。
【你的胆怯是因为没有提示。漫无目的去寻找、去碰运气影响效率，过于温吞。】
“那、那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嘛！入门级的丹修委屈的不行，真的在崩溃的边缘了。
阿流就决定不能再逗了，这才开两道门见山，道——
【你去找一本有尖角、也有圆圈、有方块、也有雪的书。】
年轻人懵了：“……血、血？”
阿流无语：【是雨雪的雪！白色的会融化的那种雪！】
那人马上恢复了：“好的！好的！”
那人来来回回的寻了半天，最后才知道那不知名的人……或非人说的书是一本图画书，那尖角是火山，圆圈是日月，方块是湖，雪是单纯的雪。
丹修几乎以为自己在参禅了。
总之那本看起来极原始、极抽象又极简单的书册泛着黄、不可避免的有些残缺，且脆弱。就这样的在亿万书册中毫不起眼的小薄册子，在他忐忑又茫然期待的眼神中微微闪起了暖黄色的光。那光起初是淡淡的、薄薄的微光，然后在忽明忽暗忽闪了几下后，突然暴涨成了刺眼的光团。
这样的动静连阁外看守的守夜人都惊动了。更何况同样在藏书阁渡厄过夜、静室面壁思过的派中弟子。【穿】
【书】
【吧】
一众人都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拿着防御法宝和各自武器奔向二楼那个原本不起眼的、此时发着光再引人注目的角落。
“发生了什么！”
“是有妖魔埋伏入侵吗？”
“妖魔应该不是这种暖黄的光啊……”
阿流被逗得不行呢，白尧和冰凛就都是暖黄色、冷银色这种乍一看挺圣洁的光。也确实是上古上期山海经中有记载的瑞兽神兽，凭术法的光芒是能评判好恶，还是能定论种族呢？
真滑稽。
再说那丹修被这阵仗给整得手足无措。面对朝他奔来的一堆人却也只能咽咽口水僵立在原地。
“众、众道友稍安勿躁，不过是我遇到了一个……一个……书灵罢了。”他眼睛失了下神，‘书灵’这两个字一个名词还是直接被脑海中那个声音给提点的。
“这是我额外得到的先贤书卷的一道残存意识。多谢各位关怀和支援。多谢了。麻烦各位散了吧。”
“哦！”那些人才反应过来，零零星星的有洒脱道‘嗨那有什么的，不客气’，有默不作声心有隐隐妒忌的，有单纯感叹好运和机缘的。
阿流看着这些百态百相，觉得这气势已经造起来了。很不错。接下来只要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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