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流在正南方位隔着遥远汪洋的、一块叫【瀛岛】的陆地上找到了一缕残存的灵体。那抹意识明显是因执念过重，而在原身身死魂消之后强行与完整的灵体中剥离。摇曳在天地之间。既不清醒，也停不住留不下。
一颗高耸的风迎树随着海风飘飘荡荡，宽而纤薄的叶片，背后浑浑噩噩、无论如何解释都不可再称之为【人】的意识紧紧趴着。小心翼翼的、下意识的不想再被吹走。
天地间那么多的魂魂魄魄，别管修为多深厚，但凡没那么敏锐的修士都会认不出什么钟家的、鼎家的，忽略掉那微弱而隐蔽的存在。
阿流是一遍扫视过去直觉不对劲，又返回来认出了对方那一丝丝黑红交织的钦原妖味才将其抓住的。
灵体没有形状，除了有一些些自主意识外，与流溢于界内的灵力没什么不同。
阿流驱使灵力将其包裹。
后知后觉明白了一件事。
——祂究竟是有意识的空气，还是有意识的灵力？
这点无法判定。
不是所有的空气都是灵力。
但灵力一定是空气。
捕捉无意识的灵力、随意使用它驱使它。甚至被修士吸取的、储存在其识海与周身的灵力，祂都能化为己有。
这与其说【空气成精】，【灵力成精】似乎更准确一点。
或者说所有灵力分为两种，一种是被祂收归使用的，一种是尚未被祂收归使用的。理论上讲……都可以是祂的?
原本祂以为那五大灵脉既是从【脉】上生成。一看【脉】之一字就像有生命的感觉。
可能还会有与祂一样成精的空气。
但祂此次扫描遍了凡界。
有意识的除了有躯体的、就是像这个残魂一样许许多多的、曾经有躯体的。
起码此界只有祂一个【空气精】。所有的空气即灵力……都是祂。不同的是散落到各地有祂已经炼化、具有潜在自主，却不知为何被各路修士用各种方法吸取的本源。
比普通的灵力更加精纯。
那五大灵脉是普通灵力聚集得够浓，大概也不抵祂的本源真正释放。
“……”
阿流觉得自己好孤独啊，但似乎……祂早已习惯了这种寂寞。
习惯了悠悠荡荡、毫无回应的寂寞之后，祂才突然有一天发现了一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除它以外的意识。
并因此欣喜若狂。慷慨急切的将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取用不完的灵力分给她们。……培育她们。
就如同祂现在对渃冉、对冰凛、对礼岐那样。
“……”
后面具体的过程不记得了。但结果显而易见。经过漫长的演化，生命那么多种多样了。
祂仍然寂寞。但无所谓了。
阿流早就知道祂是一个存在了很久的存在，只不过没想到那么久。
也难怪祂对妖族这种古老的种族比对人族亲切，陪祂的时间比较长。
也难怪祂对万物都很亲切，此界的一草一木、无论蜉蝣与猛犸都是祂见证着，逐渐的、缓缓的幻化而出，起先是培育，等万物自主的有了不同习性天赋、不同的模样，有了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竞争。祂就变成看管。生有生的道理，若灭绝也应是被天灾捣毁，而非涸泽而渔。
祂之所以会对近乎绝迹的妖族如此维护，原来是在讲究平衡共处、生生不息之道。
但凡祂能找到此界间一只纯血的钦原鸟。
估计也不会对钟家的遭遇如此亲力亲为。
现今除仍在暗谷在修魔的那小子，没找到第二个活的。倒是找到了第二个死的。
阿流自高空中随风伏下。一股凌厉之势驱逐得本老老实实卧在自己巢穴的鸥鸟扑楞着翅膀飞走。
鸥鸟感受到了敌意，但以它十分有限的脑力不知道来者是无形的。
就鼓起本能的护崽勇气勇气回巢附近乱狂扇翅膀、乱叫。
“……”
阿流就在聒噪声中心情复杂的看着那一堆鸟蛋其中一颗，唯独一颗青白色掺了些微黑红交织花纹的鸟蛋。
如果祂有心，情能复杂得起来的话。
这应该是钟家三代两个当中比较聪明的那个吧？上一个只能可怜巴巴的扒住树叶，这个已经知道附在卵上直接投胎重生了。
只不过聪明但聪明得不多。
为何要选鸥鸟？
都是鸟族，妖力和气息都较亲和，你再飘远一些附在东北悬崖壁上筑巢的苍鹰秃鹫身上也可以吧？小伙子如此心急。
鸥鸟的聒噪和脑子有限是出了名的。
此时飞出去觅食的雌鸟回来看伴侣鸟正狂躁焦急的乱闪空气，也赶紧丢下口中的肥虫与其一起抵御那看不见的敌人。
阿流突然累了，直接分出去了纤末的一毫普通灵力给其余的鸥鸟并鸟蛋一家，当缘分的印证。
有了这点灵力，这些鸥鸟一定能在未开化的种群中成为佼佼者。当然也是更好更滋补的食物了。
这全看命运。
如机会恰当，这个钟家小子见到这群鸥鸟会格外的亲切。从血肉血缘中涌出来的亲切。
“……”
阿流是真的累了。
在雌雄两只鸥鸟惊恐的见证中，那颗鸟蛋凭空浮起，又凭空消失。
礼岐从五十九周天循环的打坐修炼中咱告一段落，睁开眼睛。
就发现面前多了一颗圆润莹亮的……蛋？
不必多想肯定是前辈回来了。也只有他能不惊动那两只虽相隔甚远，但一东一西开两个侦测结界就能护住暗谷的妖修。
“前辈您还在吗？”他用心声问。
熟悉的发声由从丹田内泛出。“嗯。”
阿流让少年看那过于像食物、但个头连塞牙都难的蛋：“猜猜这是什么。”
礼岐想起了自己被告知的卵生妖族血统，心如擂鼓、欣喜若狂：“这是……”
“我可不知是谁……只知道是你家的没错。不过大概率是你那叔叔辈的两个之一。除他们之外没有元婴境以上的吧？”
“没有。”
阿流就拍板：“那就是了。”只有修为够才能以离体或夺舍重寻肉体活下来：“还有一道残魂。”
祂这么一说就见少年眼倏地亮了。“是我那另一位小叔叔吗？”
阿流肯定答复：”应该是，不过只能知道这两个不是一个人，谁是谁分不清。”
传说中亲妈都认不得，估计也不认识亲妈了。一个被裹在灵力构成的球中正无形无体浑浑噩噩转圈，一个未长成型且亲妈已成那只雌鸟。
真惨。
祂如此说明。礼岐就已感激不尽了：“此番有一线希望已是前辈辛苦找寻的结果了。换做别人根本无计可施。礼岐无以为报任凭前辈驱使，且一定稳妥将这枚卵孵化出来。”
阿流学会了叹气，祂终于明白【累】是无关有无实体的，是心累。祂在感知到了自己的渊源和隐约的责任后，已有了心……和情。
“很好。先这样吧。有不懂的问渃冉和冰凛他们，卵和幼鸟用灵力吊着。”
“是。”
“你另一个叔叔的灵体我来保管，看有合适的炼器师没有，给他找个容器再说吧。我先走了，依然用你的身份行事。”
“是。前辈请便，谢谢前辈。”
礼岐珍而重之的捧起那没掌心三分之一大的蛋。那个蛇妖和虎妖既是上古族类，肯定有传承怎么照顾幼崽。
而后少年被冰凛用神识传音吼道：“我有传承也是带虎崽而不是光溜溜粉红肉球啊！我哪知道鸟族的事！”还是渃冉冷眼任大猫凶完了去找了个孔雀大妖帮忙。
这些暂不细展开。
阿流一番忙碌后才过去三十多个时辰。他打量下【钟礼齐】周身从里到外稀碎的状态，寻思着七天一小循环，他要不要少演那么一点点，缓和掉某些外伤。毕竟钟家的药疗效是不错的。
能看的出钟家家主的方案是一般逻辑——先温养滋补。体质强健之后再处理内伤。
事半功倍谈不上，起码保住性命和修体术的资质。
照礼岐还原的【钟礼齐】的识海受损。有天材地宝、名医术师都不一定能完好如初。如果不是阿流把礼岐捡回去。他连侥幸回来都回不来，只有一个死的下场。
钟、乔夫妇等长辈、医官、奴仆都避免提及‘他’不容乐观的状况。
【钟礼齐】苍白平静的笑笑：“我们家世代修医与剑两道。讲究知行天命、顺势而为。此番我能活着回来已属祖荫庇佑、求之难得。难不成还想不开？以后我开始学医也是承继啊。你们都别这幅样子了。”
大家都掩面流泪，不超过三十岁的这批小子里，礼齐是天资最好、境界最高的佼佼者。身为剑修十九筑基冲击开光期。多惊艳世人，可谓集全族希望于一身。
或许是因为优异才能成为唯一幸存，但他一切尽毁、可能要带着无法修复的暗伤、连平凡人都不如的活一辈子。又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流不耐烦于那广泛的、痛彻心扉又有真有假的悲悯。
而且……
钟家家主钟兆朋隐瞒了一件事——
那就是仅医术最高的他能探出来的、患者本身都无法察觉到的隐约一丝灵力篡位烧灼。
简称：外因入魔。
阿流真觉得自己是善良的。在没意识到自己有心时，就已经心软了。
帮日后礼岐回钟家埋下了一颗合理化的种子。
又到了诊脉检查的日子，祂操控着躯体、用恰当的状态应对叔祖。以防这具灵力凝成的【活灵脉】吓到见多识广的家主，不仅漏了馅儿，【钟礼齐】也会有被卖的风险。【穿】
【书】
【吧】
等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望闻问切了几遍后，钟兆朋欣慰而温厚的道：“恢复得不错，底子还是在的。”
钟礼齐腼腆濡慕的笑笑。原本俊朗英气的少年因为瘦了不少而变清秀了不少。
做长辈的看孩子这样可怜兮兮的真的受不了。
钟兆朋嘱咐道：“后天阅微派的六长老苏明成来探望你，他是礼中和礼全的师傅，虽修符道。但他们阅微派都见识广博，说不定会有法子帮你找到名师更快痊愈。”
“好。”钟礼齐对这种假设无波无澜，却在听闻下一句话后睫毛颤动。
“你再和他描述一下当天事故的经过。”
“好。”
阿流装相，其实早就好奇这人族最渊博的学者门派到底能告知他什么了。
到预定的时间，钟家家主钟兆朋和几位协管家事的查家第三辈齐齐开门迎客。按理论，这位六长老年龄并没有他们年长，招待之道大可以不用如此隆重。
可这也并非是单给六长老个人的体面，而是给阅微派的礼数。
只见天际边有一艇飞舟出现，正缓缓过来，法器规模不大，却鎏银嵌宝，低调而华丽。
钟家众人都在感叹阅微派的威风，到底是三大派之一。
阿流在钟兆朋的识海里‘啧’了一声，纳罕想到：“情报千金难换很是挣钱祂知道，难道符修也是紧俏吃香的行当？”论起来，这两项他都可以。
不一会儿，飞舟悬浮着到达钟府门前，一个六七十岁鹤发童颜的修士从半空中优雅从容的一跃而下，向钟兆朋等行礼问候：“钟掌门，各位掌事。”
众人回礼。“快请进吧，请进。”
等一行在中堂客厅坐定，钟兆朋客套：“辛苦苏长老了，苏长老在门中事务繁忙，礼中和礼全在时教导他们就已是费心，他们下落不明还劳您过来探问。”
苏明成摇摇头：“应该的，应该的，礼中和礼全习符道的资质颇为不错，在一批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突遭此变故，我都久久不敢置信、回不过神来啊。早知道我这个做师傅的就应该多给他们一些傍身法宝……”
他眉头紧锁，失态扼腕的样子很是诚挚流露。ωＷＷ.chuanyue1.coΜ
“无需多言，都是他们命里有此劫数。”钟兆朋叹道。
“不知现今钟家有哪些措施，我这边有些法器和符箓，追踪、……搜魂之类的，希望有所帮助。”
“那多谢苏长老了。”
阿流觉得苏明成是个爽快人。亲自来一趟的目的——表重视态度；送东西；慰问家长；下一步去找目前唯一亲历过突袭的当事人询问的来龙去脉，一气呵成。
果然闲聊稍微扯开了正题一小下，苏明成就提出要看一下钟礼齐。
“好，苏长老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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