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流叹一口气，搞不好祂得去妖修所在的地盘一趟。
想起之前祂搜索九华山、青城山等位置时，因为其独有的兽性直觉，祂都分出稀薄的一缕灵力进行感知，虽然仔细，但保不齐会因多种原因，诸如……反正就是出于不放心不甘心。
想返下工。
反正听了人族一番话，真的任何有用的信息、未来的走向都没听出来。
还是去妖族那边吧。
阿流觉得祂目前的思维模式比较直。可能更接近于动物。
遇到曲宁那样的人还好，遇到阅微派那些不是狐狸胜似狐狸的心机深沉之辈；遇到大自在派、崂山三清那种遵循祂不懂的道法口诀，玄之又玄的一派，祂都容易不懂。
祂已经在阅微二长老宓高岑和三长老涂鸿歌身上安插了自己的【耳目】，还有崂山那些人道法、大自在那些佛法，多学些东西总没错处。
人族唯一的长处就是脑子。夶风小说
祂从那天下第一、二大派的对比中明白了脑子的重要性。
并且下定决心，若实在还有学识不足恐惧症。
祂就在阅微派的藏书塔里自助翻阅下那成万上百万的书册吧。据说是人族最全的藏书了。
分心先去九华山拜访下。
九华山不像人族修士境内那般险峻高寒。而是三面环着郁郁葱葱的平缓山坡，正中偏南边有一个透彻静谧的湖，由山溪汇成。
与之前找到冰凛的湿热之地不同。这里气候适宜。风略过微暖微湿润。烟雾缭绕，恰是鸟兽鱼虫生息繁衍的好地方。
是谓青丘。
阿流总觉得这里有种祂比较熟悉、比较久接触才有的那种感觉。
可能人族总是把地面整得毫无遮拦、平整空旷吧。就连修士在峰顶也要砌出一个校场来练体术。
飞禽猛兽就直接多了，通过捕猎来锻炼肉体，通过亲和自然来吸收灵气。
阿流感应了一下，灵力最纯厚的大妖仍依照生来的习性住在洞穴中。
表面看相当天然。
内里却锦衾貂绒，装饰得格外舒服温暖。
阿流惬意的钻进趴卧着的大狐狸识海中。妖族果然比人族更被灵力接受。吐纳间摄取的速率更快些。功法是没有太多功法的。全凭感情没有技术。
阿流是不会在他者专注时打断的。就等到狐狸沉静下去的神智慢慢被唤醒，修炼逐渐变得缓慢。
毛茸茸是饿了。
他们妖物是没有辟谷这一说法的。
他们从幼崽时期就跟母兽开始学习捕猎。掌握抓捕技巧也就意味这他们可以独立、可以繁衍。
所以他们妖修即便修出智慧、修出人形，也还是会照样吃东西、发情期去交配尝试繁衍。照样按照自然规律。只不过吃的越发精细挑剔，生育子息也因修炼而越发艰难。
毕竟强横而灵力充沛的识智和身体不允许另一个身体寄生在其中。受孕形成后一旦胎儿有掠夺养分生长的趋势，都会被迅速清理掉，母体从此自愈。
人族的辟谷、有讲求阳元童子身才能练的功法、甚至断情绝爱不能有一切情绪波动的无情道，在看来都是在弥补过于发达的大脑可能会导致的多愁善感庸人自扰，弥补柔弱的身躯承载的有限天赋。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句话是人族喊出的。
因为他们确实困难太多了。却能凭智慧的大脑、勤劳的双手、不过百年的寿数和堪称恐怖的生育能力混成现在这样，肆虐在大地和山峦之上。真的是当初他们轻敌导致。
大狐狸边捕猎了青丘最富含灵力、最有可能生出神智的兔子，边在心里懊恼着。
他化作原形的时候脑子就是狐狸脑子，够用也是有限的。就会反复念叨最执念的事。
妖界大长老每天——
警戒防御；修炼；欠揍的人族
阿流平白无故的听到人族都乐了。
毛茸茸就是有趣。
祂在毛茸茸进食搞得嘴角带血、餍足慵懒的时候突然出声——
“大晚上的，倦鸟都被你惊起来了。”
白尧一惊。
“谁？”
他迅速化作人形。一个白衣长发，昳丽冶艳得雌雄莫辩却有清冷不沾尘土的形象出现。需要去思考定夺的他不得不化形。
阿流看那迅速展开的、已到大乘境大圆满，臻于渡劫境却不会招致劫雷的巨大结界。颇为欣赏。
若不是刻意压制境界，白尧恐怕早已渡劫成狐仙。只为维护着妖族利益，他才一直坐镇。
祂就柔和了不少。道：“别怕。你的直觉不管用了？‘看’得出我有恶意吗？”
若人族最大的武器是有可以虚以委蛇的大脑，那妖族的利器勉强可以是能识破一切的兽类直觉吧。
所以说人妖恋，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白尧还真收起了两分戒备——
“能不被我发觉的潜进青丘境内来，想必您一定是修为远高于我的前辈吧？”
他肌肉紧绷、不放松的带了尊敬之意。“而且……”
他没控制住脸色变了，与那表面的谦恭的样子形成矛盾反差。
“而且您还能直接到我的识海中去。肯定是有什么要事或深意要向我说吧？”
白尧活了一万多年，在人族还是猴腮带毛的样子时就开了灵智。
猴子经过了多少代已不再是猴子了，他却还是原来的他。之所以是他在凡界维持妖族，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几乎是在比照着灵长类在抵抗大自然的竞争序列。
不敢说他是这天地间活得最长、实力最强的，但他一定是最强者的那一批中实力偏上的。
伯仲之间，活的一定是他。
他的九条尾巴也长出来断掉、断了又长出来不知第几轮了。
居然有这明显能压制住他、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识海的存在……
又疏忽了吗?
阿流听着他震耳欲聋的心声，哭笑不得。
祂不在可以比较强弱的范畴里呀。
不用这么垂头丧气。
祂决定顺着毛茸茸说：“你怎么能拿我和人族比呢？我可是没有偏向任何一方的倾向。”祂后半句说的意味深长，反而让白尧拼出了一丝傲娇的否定表肯定味道。
“您不偏向我们妖族，缘何会找上我？难道还偏向人族不成？”妖族大长老委屈道：“虽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人族也太过分了吧。他们就像那兔子，都长到漫山遍野层层叠叠了。还不许我们反抗了不成？我们就是制约他们、维系平衡的生存者和捕猎者。”
白尧灵光一现：“您不会逗我的，难道……人族摊上了什么大麻烦，才招致您来妖族这边帮助我们肃清以致平衡？您……是某妖族大能吗？”
他小心翼翼，实则兴奋的兽瞳发亮。能有未知力量被允许插手凡俗各方势力，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一方过盛一方奄奄一息难以生存。
他们妖族之前数次人妖大战都没挑起的【公道】终于来了？
若有人问，【公道】真的来了他就一定肯定【公道】是偏向妖族一方吗？
未免也太自信。
……但请看，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突然降临到他身边的这位未知但强大的存在是什么？
这不是已经偏向了吗？
与世隔绝的妖修平日里都以原形休憩度日。会定时去人族那边找各种巨著话本之类的，雅俗共赏看看他们的知识传承。
脑力和学问如果正经要用的话应该不缺，但他挺天真。
阿流又一次被祂又一次轻易取信于……妖而感动。
想必若祂识海被掌控，也只能不选择无谓的抵抗选择相信了吧？
阿流就正经道：“好啦。我确实是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才过来找你的。”
白尧彬彬有礼：“且容我整理一下。”狐狸也是要面子的，这样嘴还没擦干净的样子，他懂事之后在他母兽面前都不会有。
天地灵气养成的动物姿容美好，找了一个朝西的山坡，举止烂漫又从容的以人形仰躺在草坪上。
月光皎洁通明的照下来，月下白狐此刻是月下美人。
白尧准备好安定的姿势：“您问吧。”
阿流：“……”承认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些做作。祂沉默了一下才出声——
“你知道骊山钟家吗？”
白尧坦荡点头：“当然了，半妖家族。混着古妖族的血脉。”
阿流抓住了些许盲点：“你竟然不知道他们混的是什么妖族？”
白尧下意识摇摇头又愣了一下点点头，实话实话：“我知道是钦原鸟。”ωＷＷ.chuanyue1.coΜ
他只听那个似发自内心、发自脑中过于清晰的声音道：“我就说嘛，钦原一族曾在华夏始祖帝俊手下，与他征战四方，顶多也就在六千年前的事，当时其种群还兴盛，而你绝对不会不知道。”
那嘲讽的意味好像在说，别装傻装得太过了。
白尧缄口无言。
阿流就又叹了一口气说：“你可能是我能找到的最能让我了解凡界变迁的亲历者了。告诉我你知道的。”
祂早就该来找他来了解情况的。
白尧就兽瞳紧缩：“你果然是近期刚苏醒过来的……比我要年长修为高的……上古族？”
他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因为未知存在说起钦原、说起他、甚至说起帝俊这种先妖帝现在的华夏人族始祖来都不以为意，用了一种长者的态度。
阿流承认道：“是。”
祂负责简单的应答，毛茸茸负责扩充、补齐他的话。
“前辈你也是闭关一觉睡醒，就发现世间大变吗？”
“对呀。要说其中最大的变数，确实是人族出现。”
白尧眼睛一转，就知道前辈是从何时不知世事的了，恐怕前辈没有意识的时间比他先祖的底蕴还渊源留长。连猴子都没见过，才想不到当初那用五趾的爪砸坚果、拨芭蕉的猴子。能一脉相承逐渐变成现在的人族。
他还是小妖时就听母兽谈起过：“那以弱小的身躯满世界迁徙、且光着屁股没毛的猴子，手段确实是比我们多好多啊。掌握了雷火和利器。又掌握了种植植物和驯服小动物。所以我们才要学他们。化为人形。”
从那时候妖族的修炼体系才更改了，有了化形的步骤。
阿流听故事般。
“那你知道齿虎和暴龙这种史前巨兽大概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吗？”
白尧呆了一下：“这就说来话长了。"他已经开始想这是何方神圣了。直接错过了这天地初开的一整个大纪元一样。
“您知道天灾和气候变化吗？齿虎……和暴龙这种远古巨兽就是经历了一次天外荧惑导致的地动。一部分被砸死了，一部分因为一系列连锁反应而死，一方面地动导致了许多怪病，能让妖日渐虚弱，眼球暴突七窍流血而亡。另一方面地面在一段时间内急剧变热、冰消雪融，许多种族都被淹没，幸存的找不到食物。天气变热了一段时间又突然变冷，冷到许多体型庞大又不带被毛的种族也渐渐消失。”
“这就是天地的剧变。”
阿流恍然：“哦，原来一切发声的那么早。我还以为是人族的过错。”
白尧都没接上这句话，所以你打算为谁报仇呢前辈！
他有一个一生一次的要求。能不能管管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小动物。话说回来，天下起源都是同一个祖先呢。
“……！”
白尧被自己顺理成章的猜测给震惊了。这真的是显灵了显灵了。
他语调都颤抖了，结巴了：“您、您不会是祖宗吧？”
“哈？”阿流没反应过来。等迟钝的明白对方把他当单细胞生物后都赶紧制止——
“不不不我不是。”祂只是看祂成长而已。
有一些饲养者的关爱之情。
但也没有很多。
白尧才不相信。
其实他也算很接近答案了。只不过他能想到蜉蝣成精，却根本没想到空气，开天辟地的灵气也能成精。
他试探着问：“不知道能不能知道前辈的名讳。”
阿流道：“可以啊。我叫阿流。”
阿流……
妖族大长老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思索着这个名字能联系上哪些远古大妖。从开天辟地开始算。
……不是人族所谓的开天辟地，而是依照他们的知识传承，里面有万事万物真正的演化过程。
怎么都不能确定。
阿流还在那想：即便因果中人族的激进历史没那么久远。祂也要规范一下，人族那些纯粹的利己主义太有伤和谐了。
祂就问白尧：“说回正题，你知不知道最近钟家有十几个小崽子被一起劫杀的事？”
“啊？”白尧顿悟，“原来您也有来兴师问罪的意思。”
阿流实话实话：“是，也不是，钟家仍属于人族修真世家，若遇到埋伏，除了想到他们人族内部斗争外，再延伸矛盾，可不就是其他族了吗？我只是来排斥你这项嫌疑。”
“所以人族就实打实的确定把帽子扣到我们头上了是吗？这又是他们不切实际的臆想罢了，凭什么……”白尧的许多脏话被憋了回去，阿流却听他的心声听得震撼，果然再柔美的皮相都掩不住彪悍的内核。妖可爱恨分明了。
“遇事不明找妖修。哼……大不了跟几千年前一样，我怕他们？那些捡了‘仁义道德’丢了脑子的，还不如当时刚开始学耕种的部落人聪明。起码人家少了故作动脑的一步，直接械斗还省些力气。”
阿流压住他的灵力乱窜：“你冷静。我明白你一个狐族拿钦原鸟族的血脉没用，但你仔细查过吗？敢保证所有妖都没有横插一手吗？我并非怀疑，而是很公允的合理说，钦原混血确实对鸟族有一定的用处。你最好先排查一下。”
白尧是真正的兽类野性锋利的决绝状态。
他冷笑道：“众妖修中对现状最不满的是我，可能也有苍鹰兀鹫那些吧。他们的不满、甚至恨意并非来源于历史，而是现实。”
“什么意思？”
白尧眸光阴冷：“你知道修行者最常用的坐骑是什么吗？”
他挑起的嘴角微咧变得不像微笑而像露出獠牙的威胁动作：“修行者移动所用的，除了飞舟御剑等法器，就是各色各类奇奇怪怪的鸟。什么苍羽白睛鹤、赤冠金翎鸾鸟、兀鹰，都是人族捉了未开灵智的各族幼鸟，可以栽培而成。然后通常那些杂交种会被养到通了人性、开了神智。之后就会被御兽者贩卖。”
“我们还特意伪装成人族，买过大量的这种所谓【灵兽】。经过沟通你猜怎么着？”
别看狐狸看着年轻，作为妖族长者，白尧是将一切都了解过的，所以能将故事讲得言简意赅、恨意滔天。
他一字一顿：“那些孩子无一不混淆了斑驳血统中的各种族传承，知道一点这，又知道一点那。有智慧，但不多。完全就是一个不能进益再修炼。只可以飞的小废物了。这种孩子被造出来，注定就是只能给人族踩在脚下骑的。凭什么？”
白尧气息还是不稳：“凭什么？”他喃喃道：“凭什么所有的当事人都因为脑力不够而被恶意饲养着就麻木哀嚎，被善待了就开心亲善，凭什么……”
阿流沉默着。
觉得若是正常的食物链，他咬他咽喉，他吞他囫囵还比较好些。弱肉强食，起码有个痛快。
最不能忍的……
是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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