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为什么会飞?
如今很少有人会将这种多余的问题再说出口了。
倘若鸟儿有灵,或许它们也无法对自己的这份权能给出解答。
正如人类,当意识到自己唯一的绝对自由仅有自我毁灭时……
他们也只能这样说——【自杀是唯一值得讨论的哲学问题】。
并且,从未能给这一问题找到确切的答案。
但在久远的时间之前,人类还从未对世界如此熟稔时……他们仍然想要探求世界的一切未知,绝不接受任何没有答案的问题。
因此,当某人仰望天际,他依然会如此发问……
“鸟为什么会飞?”】
“诶?这里是……?”
爱莉希雅注视着屏幕中呈现出来的画面,画面中的凯文正穿着一身单调复古的白衣,站在人群之中。
他浑身上下并没有当年在逐火之蛾时所穿戴的那身逐火之蛾的服装,但即便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下那些普通人却依然没有被凯文的低温所冻伤。
“这是新文明开始后的生活,当初的时候,我还和凯文一起关注着这些人的。”
“倒也很符合苏的一在表现。”樱点头,平日里的苏便给人体种苦修者的感觉。
“呵,吃饱了撑着的家伙。”千劫双手抱胸,他最讨厌这些类似说教的东西了。听着就头疼。
“所以,凯文会哲学是不是就这么来的?”爱莉希雅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地控制自己的体温。”
凯文老祖平静地回答:“而且,这些的确是我过去的记忆……”
“咱还在远处看到了苏哥诶!”帕朵指着屏幕中那个远处的身影,依稀能看见背对着凯文的苏,正在和什么人交谈着。
而那个人正一脸惊奇地看着苏,似乎是在奇怪他为什么即使是闭上眼睛,却依然能够看清。
“那这个时候的班长,岂不是也在神州?”琪亚娜有些好奇:“不知道班长现在在干嘛呢?”
“这还用说嘛。”
识之律者摊了摊手:“肯定又是在习武或者巩固神音喽。”
【一场宣讲正在那个时代进行着。
倘若将时间的刻度向后拨动千年,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将作为文明的先驱,以不同的方式被历史长久地铭记。
【智度贯穿古今的先贤】——他们被如此称呼着。
然而在凯文看来,这些人却与婴孩无异。
这并非是他的心性使然——在一度经历繁华落尽之后,这样的新芽尚不能为他的心绪投下波澜。
“当然,我也曾认为这是毫无必要的疑问。”
“鸟儿为什么会飞——它们本就能够飞翔,正如我们的种种本能一样,是神明应允的无赐。”
倦怠的哲人如是说:“但即使已经如此牵强,我们也只能解释,鸟为什么‘能够’飞翔,而不知道它们为何‘想要’飞翔。”
似乎有人在悄悄发出了嘘声。的确,乍听起来,这是毫无意义地强词夺理。
“不,听我说——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们生来能够去看,能够去听,能够走向远方,能够征服一切。”
“但这是一种权利,选择将其放弃的人,我们都见过很多。”
“但为何……我们从未见过鸟儿放弃飞翔呢?”
四下里安静了下来。
“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各位——”
“如果我们有幸能够回到世界的起源,看到第一只鸟儿,那么它一定并未拥有翅膀。
“在那时它所拥有的。并非是向神明祈求后得到的双翼。”
“而是一颗想要触摸天顶的,高贵如月的心脏。”】
“果然,凯文一直思考的问题就是这么来的。”爱莉希雅捂脸。
“这就是凯文在未来,所见到的那个时代的人类吗。”梅比乌斯嗤笑一声:“他的想法倒是有趣。”
“只不过,遗憾的是他还是未能跳脱出那个时代的局限性。”
琪亚娜捂着肚子,表情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了圈圈眼:“完全听不懂诶……”
芽衣抚摸着琪亚娜的脑袋:“要不,这段剧情还是赶快跳过那,毕竟这些哲理性的话题对于琪亚娜而言,实在是太过生涩难懂了……”穿书吧
“与其说是在讨论哲理性的话题,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解答凯文内心深处的迷茫,以及他既定的命运吧。”
作为同样度过了千年岁月的人,符华自身倒是颇有感触:“他所做的一切,他所背负的命运……以及,他最终的归宿。”
【凯文从漫长的回忆中睁开眼,过去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内心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随即转过身,走向了下一个人类共同的记忆梦境。
在这片梦境之中,世界依旧在如常运行着。
人们仍然重复着自己理应犯下的错误,经受着自己极力避免的失败,被小小哀欢所笼罩,日复一日。
但这种庸常,偏偏正是某个时代的求而不得。
而在同样面临崩坏的此世,这种愿望也是如此相似。
也正因如此,圣痕计划也与崩坏本身一样,足以被称作‘最为糟糕’。
但凯文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并且总是如此。
就在凯文思考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小伙子!”
“……?”
凯文将视线移到拉面车的老板身上,只见对方和蔼地笑了笑:“小伙子,你那份已经做好啦。”
当男人将审视的目光从自身转向外界,这才发现眼前拉面车的招牌,以及排在自己身后的其他顾客。
一言不发地,他准备从这里离开,但老板的手已经将拉面碗递了过来,里面的腾腾热气几乎要直接扑进他的眼睛。
“……”
凯文明白自己应该将它接过——除了他自己以外,每一个与他熟识的人都曾设想过,无论使用哪一种手段,当他终于将崩坏这片大地上逐离时,他又应该何去何从。
有人认为,一死了之将是最好的结局——他实在太过孤独。
有人认为,或许他终于能就此放下,隐姓埋名,每到夜晚坐在自己简朴的家门前,吃一碗拉面,回忆着某些人的笑脸。
也有人认为,他仍然能够成为新时代的导师,再一次转脱罪人的身份。
……
男人自己也承认,这些未来算不上虚无缥缈……甚至在很久之前的某些时刻,短暂地成为过他的希冀。
但在事实上,从圣痕计划得以完成的那一刻以来,他就并未给自己规划过任何形式的未来。
他也的确为自己寻找过埋骨之地,原因原因所图
那些存在于他人设想中的生活的确安宁……
“……不必了,抱歉。面很好吃。”
凯文转身离开了。
——安宁属于将一切终结的人,并不属于‘成为终结自身’的人。】
“喂喂喂,凯文是不是和拉面看什么前世的姻缘啊。”
识之律者忍不住吐槽:“在其他世界泡嗦面就算了,怎么在这个正经严肃的本征世界里,也有嗦面的意图啊。”
“可是,看凯文的样子……似乎他的心中仍然有着什么心结呢。”
爱莉希雅仿佛看清了凯文那副冰山面孔下的心绪,轻声开口:“果然,是因为圣痕计划的缘故吗……”
“圣痕计划,毫无疑问是最差劲的计划。”梅比乌斯直言:“但是,也只有圣痕计划,是成功率最高、最能够拯救少数人的计划。”
“若是这个时代的人类无法打败凯文、无法向那个凯文证明她们的可能性,那么圣痕计划……就必将会执行。”
【就在问答空间的众人交流之时,凯文也继续在【精神的亚当】里回忆着过去,而这一次他所追忆的对象,依然是那位倦怠的哲人。
“所以,我曾经对你们说过……”
“一个人的命运,就是他的性格。”
距离凯文上一次见到眼前的哲人,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但今时今日,聆听宣讲的人数已经大不如前。
无论多么天才的头脑所设想的理想国,在数十年数万年后,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他自己即是绝佳的案例。
凯文——毫无疑问相当普通,还曾被同伴调笑迟钝。
但当他拥有了远甚常人的时间之后,甚至足以轻蔑某个时代最为卓越的思想。
或许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更直观地感受此世代的浅薄,从而使自己能够下定某种决心。
念及此处,凯文便忍不住第一次出声:“……命运不分好坏。性格却并非如此。”
“……谁?”
倦怠的哲人转头看向凯文,但凯文并未回答,他只是沉默了一瞬,似是在组织措词,接而继续:“我曾有一位友人……他或许具有某些方面的天资,但却相当愚钝,习惯于依赖他人的决断。”
“——那是他的性格使然。”
“于是他选择了一颗卓越的头脑,一颗值得跟随的心灵,听从对方的安排,把对方的命运当作自己的命运。”凯文似是在质问:“对他而言,性格即是命运,仍然能够成立吗?”
【倦怠的哲人似乎已经上了年龄,对于凯文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时间,对于哲人而言却已然度过了人生的大半时光。
可即便如此,在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闪烁着光辉。
“年轻人……你见到过英雄吗?”
“……我曾经见到过很多。”
“不,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一种。”
倦怠的哲人摇摇头:“也许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世界上只存在一种理想——践踏他人的理想。”
凯文的眼底里闪过一丝疑惑。
“任何一种理想,都非得践踏过他人的理想之后才有可能实现。”
倦怠的哲人说:“倘若你不认可,也只是因为你没有发觉。”
“作为衡量的标准,人类被分成两种。做到过这一点的,被称为英雄;其它的。被认为是凡人。”】
“哦?有趣。”梅比乌斯对这个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的确,我也很好奇。”维尔薇也露出拭目以待的表情。
“英雄,是希望自己的理想遭到践踏?”琪亚娜一脸疑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啊?这个老人在说什么啊?”
“琪亚娜不用听这些。你只要负责吃了睡,睡了吃就好。”布洛妮娅扶额,她现在算是明白自己之后的所有遭遇都是怎么来的了,合着罪魁祸首就是你这个糟老头。
“这和猪有什么区别!布洛妮娅你是在看不起我吗!”琪亚娜大怒。
“那你觉得自己平日的生活和上述情况有什么区分吗?”布洛妮娅反问。
.....似乎,好像,大概,没有啊。琪亚娜迟疑。
【凯文似乎并不信服这句话。
以一种由漫长人生而形成的天然傲慢,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所见甚少,因此一无所知。
而倦怠的哲人似乎看出了凯文的想法,安抚他。
“先别着急,年轻人,我还没有说完。”
他顿了顿,继续说:“成为英雄是每一个人的愿望——但我们也同样知道,如果每一个人都是英雄,这个世界该会有多么糟样。
“所以……另一种英雄诞生了。”
“他们的理想全然相反,是‘希望自己的理想遭到践踏’。而世界运转的规则,事实上是由他们来维系的。”
时光飞逝,转眼间那位【倦怠的哲人】已经行将就木,成为了【将死的哲人】。
凯文再次找到了这位哲人。
“抱歉,我不记得你。卡斯兰娜?没听过的名字……”
“我曾听过你的每一场宣讲。”
“每一场……哈……”
如今哲人也已经行将就木,听过他每一场宣讲的人,不可能如此年轻。
“……为什么?”哲人问。
“我也不明白。”凯文摇头:“事实上,在我熟知的人里,存在着视野远远超过你的存在。”
“我本应该回忆起她的每一句话,以此决定自己的每一步行动。”
“——但我不能。”
凯文顿了顿,继续道:“我在试着解决这一个时代的问题时,也需要使用这一个时代的思路。”
“无论如何,我承认你的智慧。也知晓你的狭隘。”
“我思考过你提出的问题,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但现在,我想知道……”
凯文直视着这位行将就木的哲人:“作为这百年间人智的顶点,在思考了一生之后,你能给出的答案又是什么?”
“答案?”
“鸟儿为什么会飞?”】
“咋就说,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和这问题过不去了!”小识有些烦躁。
“看圣痕计划的执行情况估计是过不去了。”爱莉希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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