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医女见闻录 > 第39章 刘二之死(七)
  直到中午,随着几个衙役接连赶回来,郭推官卖了许久的关子才被揭开。

  原来他派去王知府老家探查的衙役今天要回来。

  凶手选择把案子栽赃给王知府的原因,也许马上就要揭晓了。

  “你们都查到什么了?”郭推官抱臂半是倚半是坐靠在公案上,问对面几个满头大汗的衙役。

  “回禀大人,我们去王知府的老家寿县,辗转找到跟王知府同村的村民,一番询问得知,二十多年前,王知府家徒四壁,曾和三个同村的人一起到扬州做工,第五年才回家。本来是四个人结伴回家的,可路上病死一个,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只带回来一件衣裳,至于钱财,王知府他们说死者花钱太厉害,没攒下。”一个衙役站出来,做了个拱手的姿势,仔细将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完。

  接着,又有一个衙役站出来:“村里人都说,死者是个很老实忠厚的人,是王知府他们谋财害命,合伙把那人杀了,分了他的钱财。”

  最后一个还没说话的衙役补充道:“对,据说王知府他们回来后手头都很宽裕,王知府不久便搬了家,听说还做了官,一个做了生意,成了富商,剩下一个也阔绰了一阵子,没几年,这两个人也都搬走了。”

  “这么巧?”郭推官起身走到摆满案卷的书架前,在第三层翻找起来。

  先前一个衙役又说:“大人,我们打听到,剩下两个人,一个叫吴大,一个叫曾节。”

  郭推官打开一册案卷,卷上写着:死者吴大,临川寿县人。再打开另一卷,上头赫然写着:死者曾节,原临川寿县人。

  “是半月前,那两桩案子的死者?”郭推官回头。

  “正是。”

  郭推官把案卷递给沈青,让她过目,自己则继续问衙役:“那二十年前那死者的家人在何处?”

  衙役回道:“死者的爹娘经不住打击病死了,媳妇也没熬过冬天,只剩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在村里人的帮助下长大,十年前也不知所踪。”

  沈青目光移向郭推官,发现他也在望着她。

  事情都清楚了,不必再多说。

  连玄英都听出这是长大的孩子在复仇。

  “会从轻处理吗?”沈青轻声问。

  “法不容情。”他这么回,又把官帽带上,问,“要去吗?”

  他在问她要不要去跟他抓人。

  沈青摇头。

  接下来是抓捕,审问,寻找证人,她没有参与的必要,也不想参与。毕竟这不会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两日后,宁王派人来叫她,这次去的不是存心殿,而是书房。

  迎面是两排书架,正对书架是张长桌,上设书具齐全,后面墙上挂一张鹤景图,悬一柄长剑,东侧墙角置架多宝阁。

  宁王正坐在一把躺椅上朝她望过来。

  她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她看不大清楚,通过身形辨出那人是郭推官。

  沈青走过来见礼,心里疑惑着,在等他们先开口。

  “你既然也参与了案子,案件结了,我想该让你知道结果。”宁王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儿,很闲适的样子。

  郭推官拖过来一把椅子给她:“你要听吗?”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可宁王显然是要她听的。沈青坐下来,手放在膝上:“你说吧,不知道结果我也不安心。”

  “如你我所料,真凶确是管家,”郭推官清了清嗓子,说道,“他本名刘知己,是当年被害村民的儿子。当年他还年幼,只是听他母亲说父亲是被害死的,他一直记在心里,等到长大有了能力,就想要去报仇,他先是找到了王知府,毕竟他做了官,最好打听。他在王知府家里做工,因能力得到王知府的赏识,这一做就是十年。”

  他又说:“这两年他发现王知府和吴大、曾节还有来往,便一直暗中寻找他们,今年曾节做生意遇到难题,就来找王知府帮忙,吴大也因为没钱,想来勒索,他们的贪心给了刘知己杀他们的机会。”

  沈青静坐着听他继续说。

  “刘知己早准备好了他们的供词,他是料到自己要被抓的。”郭推官心中唏嘘不已。

  沈青凝了眉:“孙平和刘二是他杀的吗?”

  如果是他杀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了。虽然无法正大光明为父亲伸冤,但将这两条人命都栽赃到王知府身上,至少也能让他的心得到安慰。

  郭推官捋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折扇用力扇起来:“正是,他杀孙平,是因他杀富商时身上染了血,回来时被守门的孙平看到了。他杀刘二,是因刘二撞见他杀孙平。”

  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在报仇,可为了掩藏真相,只能不停地去杀无辜的人。

  一步错,步步错。

  “沈姑娘?”看她出神,郭推官以为她在伤心。

  他的关心写在脸上。

  沈青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是非曲直自有公断,王知府他们固然可恨,可他也杀了无辜的人,一切都是因果。”

  她的反应与他设想过的太过不同。脸上表情变了几变,十分怪异:“他要被处死,你不觉得难以接受?”

  “还是说说他是怎么把王知府吊在梁上的吧。”她抿着唇笑。

  可那丝细微的怔愣仍旧被宁王捕捉到了。

  “可你之前都不愿意参加抓捕。”郭推官又说。

  “我帮不上忙,去了只会添乱。”天太热,有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沈青拿衣袖擦干净。

  郭推官打了个寒颤:“说到这个我可真是佩服刘知己,他连杀两人后被王知府察觉异样,后来又杀了孙平和刘二,让王知府发现了,王知府害怕当年犯下的恶行被发现,便想跟他和解。等他要被怀疑到,他就杀了王知府想要栽赃。”m.chuanyue1.com

  他从东侧墙角的多宝阁上找出一把折扇,掷给沈青,沈青接过来打开折扇轻摇,发丝在风中起起落落。

  他继续说着:“他一直晾着王知府,趁夜里,四下无人,他再假意要跟王知府谈,王知府自然也是有意避人。刘知己趁王知府背对他时,把事先藏起的长绳悬上房梁,快速套上王知府的脖子,瞬间使出全力拉起绳子,王知府被勒着脖子发不出声音。”

  “密室也跟你说的相差无几,至于遗书,是他伪造的,他这些年有意学了王知府的字,就是为了这一天。”

  宁王看时间差不多了,问她:“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便是要赶人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沈青最后问:“刘知己父亲的尸体可有找到?”

  “曾节跟吴大的供词里都有写,我以遣了当地知县派人去找,应该是能找到的,”他又说,“应刘知己要求,会把他、他父亲的尸体跟家人葬在一起。”

  檐下有麻雀窝,窝里有小麻雀在叫。

  沈青淡淡道:“那便好。”

  书房外,树影在动,花儿开着,草木茂盛,阳光普照大地,万物都处于光明之中。

  沈青顶着烈日慢步往回走,半路转了头,往花园走去。

  花开得极好,可也引来了蜜蜂和蝴蝶。

  沈青做在凉亭里往外看,像是在赏花,眼却落在虚空。半晌,她终于吐出一口气,幽幽地说:“真不是一个好故事。”

  它只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你觉得还成吗?”郭推官凑近了问。

  宁王阖上眸子不说话。

  “我认为可以了,遇事不惊,明辨是非,能帮上我们的忙。”郭推官扇着扇子,又说,“我看沈姑娘跟你倒像,听了这桩案子的真相都没什么反应。我还觉得有点唏嘘呢。”

  “你唏嘘什么,”宁王撇他一眼,“他也不是为了杀了王知府才该死,是为了那两个无辜之人。”

  “可,至少也该有点伤心。”郭推官一手搭在椅背上,盘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

  宁王从郭推官手中顺走折扇:“也许她伤心了,可你没看到。”

  郭推官伸手去抢折扇:“那你知会一声,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你不是说了,遇事不惊,又明辨是非,是个可造之才。”宁王躲闪着,将折扇拿得更远,“况且,成不成她都已入局,既入了局再想出局,谈何容易。”ωWW.chuanyue1.coΜ

  两日后。

  沈青收到了外祖父报平安的信。晚些时候又收到冯梦吉的信,也是厚厚的一摞。

  打开来看,才发现是几个人都写了信,装在一个信封里寄过来。而冯梦吉的信只占一页,上面寥寥几行字:

  一切自当以百姓为先,微之毋须担忧,为师心中自有成算,你且告知宁王,吾已书信师兄,一切谋算悉听王爷安排。

  下面几页是莲姨的信,纸短情长,字字句句是在为她担忧。

  剩下有三页,皆是南星的信。

  她在信中交代,她已将沈向婉安全送回沈家,并返回兖州,何鸿文也已下了决心,要担起身为人子的责任,继承广盛镖局。尽管她在信中为此很是抱怨了几句,可还是写道:

  无论多么不想承认,这确实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南星又说,她在途中碰到了在讲经的无为,几人同行了一段,期间遇到许多趣事。她还问到了无为的本名,他本不愿提,经不住她问,还是告诉她了,等下次见面,再告诉沈青。

  最后是让她万事小心,保重身体。

  沈青细读着信,好像是和他们面对面在讲着话,神情、动作一一在眼前闪现。

  读罢,将信对折,再装回信纸,拿了本医书夹在里面。

  这是她放东西的习惯,为此听了莲姨不少数落。

  这本书放好,就从书架上又抽出一本书,随意快速翻了一遍,想看看其中是否有陈年放进去的东西。

  一张折了三折宣纸从书中掉落,沈青弯腰捡起,打开来看,是那日小狸留下的脚印,像几朵梅花。

  对折好,再放回去。

  来回几次,再翻不出东西,背过身轻轻倚靠在书架上,对着虚空发起呆。

  人一静下来,难免无聊。

  宁王近日忙碌起来,府内频繁有人出入,现在还早,才申时,他的殿中一定还有客人。沈青决定到戌时再去传达师父的意思。

  戌时,天黑了,不是会客的时间。

  她独自提着一盏宫灯在黑夜里走,没让人跟着,她敏锐地发觉最近府里换了很多人,他最近动作大了,像是没有了顾忌。

  殿里灯影闪烁,微光如月,明半灭。

  空余一个人,在坐着看书。

  听见脚步声,眼先瞧过来,继而抬头,脸上带着笑,像是知道她要说的话。

  沈青疑心总这笑里有得意,在告诉她,看,我说得不错吧。

  “你师父怎么说?”他明知故问,手上捻着一串琥珀佩珠手串。

  沈青朱唇轻启:“悉听王爷安排。”

  宁王笑着:“那么现在粮药应该已运往灾区了。”

  “恐怕我的信还没到,王爷的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了。”沈青抬起头,“王爷真就断定师父会答应?”

  若是师父拒绝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宁王放下书,站起来:“我说过,你师父仁心,会答应的。况且这事经不起耽搁,你该明白个中关键。”

  “希望宁王殿下如此费心,”沈青默了默,“真的是为了百姓才好。”

  “那是自然。”他脸上笑意愈深,手上的琥珀佩珠手串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

  凡有魍魎,见者灭没,前后神验,不可备数。

  沈青心中蓦地浮现出这句话。踌躇着,还是开口问:“灾情如何了?”

  宁王侧目看着她,嘴角仍勾着:“有好消息会告诉你。”

  这么说,情况还是不好居多。

  沈青不由心跟着沉了沉。

  “毕竟是水患,没那么快平复,”宁王从台上走下来,“雨已经停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抚恤灾民,贩济困乏。”

  烛火从四面掐丝珐琅烛台上映过来,使他的脸笼罩着一层昏黄的、极莹润的光。

  可他身上凌厉的气势丝毫未减,像石子投入水中,惊起一刹那的波澜,他的安慰起不到作用。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医女见闻录更新,第39章 刘二之死(七)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