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林抹了一下嘴:“我这就让蒋中兴去申请调取卷宗,回头让他直接发给你。”
等他打完电话,又说:“老许那边有结果了,他的手机没问题,不过家里被人安了监听器。之前我怀疑与他们家请去的保姆有关,详查了她的资料。但是,没发现任何异常。那个保姆进入那家家政公司已经三四年了,江城本地人,家庭关系并不复杂。公司领导对她的评价不错。当时老许家找保姆,帮忙介绍的人刻意找的家政公司老板,挑了一个为人老实,手脚勤快的。老许的夫人除了心疼钱,对这个保姆也说不出别的。”
“除了这个保姆,其他人呢?”
周成林面露难色:“其他没什么人了。老许的夫人这两年身体不好,腿脚很不便利,自己的生活起居都要人照顾。亲朋好友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几乎没人上门打扰。有个大事小情,都直接去找老许了。出入老许家的都是自己人,除了他们两口子,就是女儿女婿和外孙。老许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会背着父母做这种事情。而老许的女婿,癌症晚期,在医院里住了很久了。我对他们的人际交往进行了调查,一切正常。”
思来想去,周成林还是将可能性放到了其他地方。这两年上老许门上的人少了,但是,不代表完全没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会不会有人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潜入室内做的手脚?
顾南笙觉得不排除这些可能。
他沉思片刻:“许所长女婿的具体资料你们查过了吗?”
“查过了,陈桐母亲未婚先孕,家里人一怒之下把她赶了出来,陈桐是由母亲独自扶养长大的。前些年生活比较艰苦,这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陈桐吃苦耐劳和不屈的性格。陈桐和许媛媛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老许不是嫌贫爱富之人,看陈桐稳重踏实,就把女儿嫁给了他。陈桐很知道感恩,前几年做外贸生意赚了不少钱,对老许夫妇非常孝顺。只是命不好,年纪轻轻罹患了癌症,看着命不久矣。”
顾南笙修指轻叩桌面,脸上现出沉思。在周成林唉声叹气的时候,他侧一脸冷情。
做刑警的心肠一般都练就得比较硬,如果心像豆腐一样,时不时生出恻隐之心,那假公济私,徇私舞弊的事情就来了。什么案子也破不了。
可是,相比之下,顾南笙对人世间的种种悲怆,顾南笙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冷静。
“你怀疑他的女婿?”周成林追问了一句。
顾南笙摇头:“谈不上怀疑,只是相比许所长家的其他人,他的情况更加复杂。他的亲生父亲是谁?还有办法查到吗?”
“那得问他的母亲,但是,他的母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周成林已经将调查重点转移到了另外两种可能上。但是,早晨听了顾南笙的话,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丝疑虑。而且,有的时候,人的心思就仿佛窗户纸,薄薄的一层,别人要是不捅一下,你就看不清。
周成林就是这样,他在调查许爱国那一家子的时候没有生出恻隐之心吗?
看到许爱国为基层百姓办的那些实事,想到他家庭状况的窘迫,女儿外孙的即将没有着落,以及病榻上骨瘦如柴的女婿……他就宁肯相信他们一家子人都踏实稳健,不会和任何犯罪扯上关系。
这样的认知一旦提前进入人的大脑,就会蒙蔽人的心。看到那些调查资料后,他就没再让手下人详查下去。随手放到一边,像是给了自己的心一个稳妥的安顿。
直到顾南笙好奇陈桐的亲生父亲,周成林心中的稳妥又浮躁得生出了毛边,仿佛之前的顺遂只是自己强行捋顺的,一点儿刺激就炸起来了,而且,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打算下班的时候再到医院看看。
一从店里出来,顾南笙就混迹进江城的人海不见了。隔了一段时间不见,周成林觉得这个年轻人更深沉更神秘了,问他接下来要到哪里去,他也没说。
以前在市局的时候顾南笙就不归他管,现在他不再受聘于刑侦队,周成林更没理由过问他的行踪。Μ.chuanyue1.℃ōM
但是,这几次和顾南笙碰面,周成林总是心情别样,心里微微发堵。
那种心情就像是以前看着自己花里胡哨的儿子,总觉得不在调上,担心他不知何时会误入歧途,整日提心吊胆。想多唠叨几句,或者干脆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如果不见任何凶相,也就放心了。但是,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倔犟又敏感,半句说不得。所以,老父亲的心就一直悬着,时刻等着另外一只靴子落地。
现在周成林的心情就是如此。
他站在清晨的冷风中吸了好一会儿烟,才把自己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算了,凡事不能总往坏处想。
晚上下班时间一到,周成林就开车去了医院。见到陈桐的一刹,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没想到生命消亡得这么快,上次见到陈桐的时候,就已是骨瘦嶙峋。但这次躺在床上的,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残留着一口气,连话都不能说了。
病魔一点点将人拖向死亡的深渊时,人的本身也在做着巨大的自我消耗,现在油灯即将燃尽。
只是,陈桐一生的短暂,将他由生到死的进程加快了。人们几十年经历的改变,他不过几天的时间。所以,才会一天一个样。
周成林看着他褶皱松弛的皮肤,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想到外祖母去世时的样子,当时年纪小,依稀几个片断还能在脑海中呈现,其中就有这样类似的画面。一副消瘦的骨架,男相女相肉眼几乎不可辨,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混沌之初。周成林忽然发现,人从出生和死亡,中间的过程再怎么不同,富贵或者贫贱,而来去的两种方式却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本质差异。谁也不比谁体面,更没什么风光可言。或许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许媛媛捂着嘴掉眼泪:“周叔,你来的不是时候,他今天状态不好,反应很激烈,这会儿不太能说话。”
周成林说:“不要紧,让他好好休息,我就是来看看。”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陈桐。
他盯着他晃眼的短发,上次来的时候,陈桐的头发比现在长,还是乌黑的。这次成了板寸,却是银白的一层。让他看起来更古怪凄厉。就像荒野间死去多年的骷髅,连尸骨都腐化了,生出奇怪的杂草。
“他的头发……”
许媛媛不等说话。
周成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铃声素来高亢,怕打扰病人休息,他按住口袋连忙转身,出了病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沉沉。一缕残阳也从尽头的窗棂滑了下去,世界陷入隐秘的黑暗。城市的灯火妖人一样又开始四处作乱,这一盏,那一盏,相互挑逗着展现独属它的媚态。
周成林还是习惯这么称呼:“顾老师……”
初冬大抵是冉星辰最不喜欢的季节,温度说降就降了,还没到了集中供暖的时候,所以,到处冰凉一片。
尤其现在的摩登男女都不喜欢穿着厚重,所以,出门的时候大都缩着肩,从骨头到牙齿都是酸疼的。冷得人心力憔悴,无可奈何。
它和深冬的那种冷透还不一样,让人完全的死心塌地,掌心反倒暖得出汗。
下车的时候,冉星辰下意识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本来在车里的时候是暖的,可是,熄了火又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原本积蕴的那点儿热气早就散尽了,只觉得手冷,脚冷,她赶紧下车。www.chuanyue1.com
快跑两步能少受一些冷,但她的步伐倒比平时放慢了一些。
心中存有希翼,希望能像昨天那样,有人上前从背后拥抱住她,将冻透的她紧紧揽进胸怀里。她就觉得天大地大,那就是她的容身之所了。
可是,直到进了电梯,类似昨天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冉星辰又像往常一样,变得孤孤单单。她悄无声息的按下楼层键,面无表情的看电梯门一点点关合。数字在跳动,离家越来越近,可是,心无期许。本想着吃点儿热乎的东西能暖和一些,但是,苦于没有心情做。
就想着喝杯咖啡,吃块点心凑和。然后钻到床上继续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门开了,温暖的灯光映入眼帘,冉星辰一下愣在那里。
她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除了客厅里的灯,厨房的灯也亮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在雾气腾腾间打转,仙风道骨,不似真人。
冉星辰手指一松,皮包掉到了地上。
厨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冉法医,你回来了,正好,洗手准备吃饭。”
冉星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她的眼睛被厨房里的雾气感染了,也跟着雾蒙蒙的。才发现到了三十岁,自己是这么孤单,需要有一个人陪伴。
她快步走进厨房,双臂抱紧他的腰,侧脸紧贴着他的背。
顾南笙身体怔了下。
轻笑:“冉法医,天刚一黑你就这么热情,我吃不消啊。”
冉星辰的眼泪都出来了,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我以为你走了。”
顾南笙拆开她的手臂转过身,重新把她揽到怀里。
“傻了吧,我走了怎么可能不跟你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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