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发烧了。

  头脑昏昏沉沉,以至于视野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女人的样子,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他靠在浴桶上,有气无力道:“下去吧,我不用人服侍。”

  他刚才是被画舫的人救起来的,给了几锭银子,自有人将他伺候得妥妥当当。

  然而,这里是画舫。

  他一说想在此休息,那些人可能是误会了他要加钟。

  很可惜,因为感冒了不舒服,他并没有什么性致。

  女子没有回应他,还在脱衣服,小手似乎有些颤抖。

  怎么着,还是个雏儿?

  看来是他给得太多了。

  上升的热气烘得他脸色潮红,恹恹欲睡,他再次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说了不用了,你出去吧。”

  女子还是没有理会他,把自己料理成了一条白斩鸡,一脚跨进了浴桶里。

  杨明感受到了女子紧实的大腿根部挨着他。

  热烘烘、滑腻腻。

  他眉头微皱,已然有些不快,伸手一用力想推开女子,却使不上劲,反而眼前越来越花。

  隐约之间,他看见女子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机,继而腰身缓下沉,小脸泪纵横。

  甚紧。

  微痛。

  仿佛要将他的精魄都吸走似的。

  杨明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

  “永夜恹恹欢意少。

  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

  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

  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

  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金湘兰靠在床边,一再吟唱着这首《蝶恋花》,表情极其复杂。

  惊叹、感慨、敬佩……

  层层深入笔意浑成,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世,才能写出这般婉转凄凉,细腻曲折的诗词?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杨明通红的脸蛋。

  若无唐卓君,这便是她梦寐以求的夫君。

  一想到唐卓君,她的脸色又黯淡了。

  那傻妮子,怎会为她作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如今,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正想着,杨明发出了一声呓语。

  “唔。”

  “大官人,大官人你醒了?”

  杨明吃力地睁开眼睛,脑子一片混沌。

  糟了,他肯定是发烧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滚烫滚烫的。

  脑子更是像装满了浆糊似的,转不动了。

  视线中出现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蛋,他迟钝地问道:“金湘兰?”穿书吧

  “是奴家。”

  只说了几个字,他已觉得喉咙痛得不行,但他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问道:“我,为何,在此?”

  金湘兰愣了愣,试探地问道:“大官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杨明回想了一下,想起了昏过去之前的那一幕。

  一言以蔽之,他被上了。

  那个女人还有些熟悉,但又不是很熟悉。

  再加上他出现在金湘兰的闺房里,这么看来,那个人除了金湘兰,不做第二人想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临走的时候,明明把《蝶恋花》写给了唐卓君,让她夺下金湘兰的梳拢权。

  可金湘兰却对他自荐枕席。

  这不合理,看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金湘兰端来一杯水给他,服侍他喝下,方才解释道:“昨夜大官人交代唐家娘子代为咏唱的那首词,奴家甚是喜欢,所以便选中了大官人做良人。”

  事情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蝶恋花》技惊四座,唐卓君赢得了梳拢权。

  王麟不肯相让,指责她是女子之身,如此作为,简直胡闹,还说要去武定侯府告状。

  金湘兰不忍心让唐卓君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又知道这首《蝶恋花》是出自杨明的手笔,便点出了此事,表示今夜将接待杨明留宿。

  王麟自然也是不肯的,幸好有柴世冬牵头,其他人一同逼退了王麟,这老不修才勉强退让。

  但又怕她是拿杨明这个新面孔做个挡箭牌,非得守在门口,说要亲眼看着他们圆房。

  正巧杨明落水,被金湘兰画舫上的人救起,金湘兰便让人把他送去了自己的闺房。

  “至于后面的事情,大官人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金湘兰试探地问道。

  杨明摇了摇头。

  他现在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想不动了。

  金湘兰如释重负,她含羞带怯地问道:“奴家已经是官人的人了,官人意欲何时接奴家过府?”

  杨明对画舫的人始终有些忌惮,但是上都上了,总不能拔吊无情,不认人吧。

  他迟疑道:“我若不接你过府,你会如何?”

  金湘兰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有些意外他竟然对自己毫不在意。

  怎么说,她也是八绝之一,整个大兴排得上名号的美人。

  她语气可怜道:“奴家梳拢后,就不是清倌人了。按照规矩,若是官人不肯纳奴家为妾,奴家唯有终身留在画舫上,做个教插花的先生,自此不得再与外人打交道,免得辱没了八绝的名声。”

  这么夸张。

  这,不娶好像也不行啊。

  “那你便随我回府,待风头过了,随你去哪吧。”

  杨明懒懒地回应道。

  他这么说,金湘兰更纳闷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看不上她呢?

  直到她收拾行装,跟杨明一起回到杨家,看见柳秀娘,终于明白了几分。

  柳秀娘的姿色与她不相上下,可那股知书达理的气质,却比她更胜一筹,一看就是真正出自大户人家的,而非她这种后天刻意钻研模仿的。

  杨明彻夜不归,还带回来一个女人,柳秀娘本来是有些生气的。

  可见他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又不忍责怪他。

  “娘子,这位金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替她赎了身。她自幼入了画舫,无亲无故,我想让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娘子意下如何?”

  杨明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

  柳秀娘满脸心疼道:“既是官人的救命恩人,就是在府中一直住下也无妨的,官人莫要开口了,快回房休息吧。”

  夏侯豹背着杨明回了房间。

  柳秀娘见杨重已经跟上去替他把脉了,便放下心,问道:“不知金姑娘的闺名是?”

  金湘兰福身道:“回夫人,奴家小字玄儿,花名叫做湘兰。”

  “原来是湘兰姑娘。”

  柳秀娘还想同她寒暄几句,下人进来回报说唐家娘子上门拜访。

  她前次被唐卓君所救,又听说她是武定侯之女,对她十分尊敬。

  闻言急忙赶出去迎接,却见唐卓君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唐小娘子是受伤了么?”

  唐卓君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待看见金湘兰果真在这,便喜上眉梢。

  “柳姐姐,湘兰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以后能否常来府上找她?”

  柳秀娘不疑有他,满口答应。

  从这一日起,杨明的家里便时常多了一对百合花,看着倒挺养眼。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杨明因为落水着凉,先是感冒发烧,接着是百日咳,养了足足大半个月才养好。

  杨重急得差点把广白杀了。

  广白觉得自己太无辜。

  杨明看着人高马大,实则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只是以往没有生病,才没显出来。

  这一发病,自然是来势汹汹。

  若非有他这个神医在,只怕杨明这条命都没了。

  当然,这些话,杨重权当没听见,只是逼他一定要为杨明调养好身子。

  于是杨明病好了,还是每天在喝补药,连门都不让出。

  一番折腾,距离制科考试,已经没有几天了。

  范成代笔的五十篇策论,昨日刚刚递交到翰林院了,今日张榜,得了个优长的评价,暂列第一,定在后日赴阙参加阁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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