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里玉阳江上雾气出奇的重,整个夜空都阴霾霾的,乌云像一片巨大的帐篷,将一方天际遮的严严实实,灰幕低垂,几乎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天气,看起来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百代繁华一朝倾,
谁非过客;
千秋明月吹角寒,
花是主人。”
江边岸畔,伴着江水滔滔之声,一道白衣身影慢步而来。遥遥对峙着另一个握着刀的复仇者。
持刀的人,怀恨的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在人心之上,敲起最沉重的奏律。
“江山快手,吾不是要你如此面目前来。”
不远处的绮罗生仿佛早知他要说什么,毫不惊讶,只淡淡回应,“江山快手,已不属现在。如今世间只有,白衣沽酒绮罗生。”
那人冷冷一哼,“哈,你以为如此便能逃避过去杀戮的责任吗。雨钟三千楼,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你这个江山侩子手!十五年前,杀我满楼上下八百人,”眼中寒光凛凛,“这笔血债本该由少主向你讨还,少主无踪,吾便该当担负起责任。而今你却要血傀师寻吾,吾得你踪迹,岂可不为楼人报仇。”刀光闪映,高举起来。“吾今日最后问你,雨钟三千楼上下八百条人命血案,是否真是你之所为?”
绮罗生闭了眼睛,应道,“没错,是我所为。”沉静的夜里,人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清楚明晰,几乎是一字一句,“绮罗生今日前来,便是希望此战之后,当年三千楼之仇,一刀割断。”背手望了江雾濛濛,连语气里也透了几分飘渺寂寥,“错误已成,仇上加仇,於事无补,绮罗生希望你们能放下。”
那人怒极反笑,“有可能吗?”看着他道,“江山侩子手,你早该知道,雨钟三千楼八百人命,唯有你纳命来偿。”www.chuanyue1.com
绮罗生叹,“你们不能放下此仇,唯有彻底打败你们,才能保住你吾性命。”手中折扇一合,右掌顺势划下,一口通身雪白、缀金描玉之刀,从背后抽出,光芒如雪清冷,十年刀光不见影,一见之下,竟是如斯光华,似能破尽天下名器。他停住动作,“我行止有愧,让你三招,请出刀。”
“你会为自大付出代价。”那人双眼一眯,顿时出刀。刀势快而诡异,带着切金断玉的力道。但绮罗生身法更胜一筹,在密如罗织的刀光影下迅步躲避,仍旧游刃有余。那人心中焦急,攻势却始终不能奏效,刀势愈发凌乱,心知绮罗生托大,三招之中若是不能伤到他,恐怕此战堪忧,一想到这里,他手上刀势更加快起来,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向绮罗生攻了过去。
“一招。”
“二招。”
“三招。”
终于三式让招已过,在密密刀光下,绮罗生一步迈出,巧妙避过刀锋正面,侧身转了一个弧形,跨步到旁,提醒道,“三招已过,绮罗生一刀决晓,得罪了!”话音未落,刀光如暗夜惊鸿,一瞬即没,那人几乎尚未看清刀势,手上重重一痛,刀柄已经飞了出去,插在不远处的沙地之上。跌倒在地,低头看向手腕,一道红痕赫赫在目,顿时明白绮罗生方才用的是刀背,若是刀锋,恐怕这只手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人,实在是刀道巅峰,同为用刀之人,这些年为了报仇,他苦练刀法,一刻也不曾松懈,但真正交手,才知道彼此差距到底有多大,竟然连一招都抵不过,实在是鸿沟天堑,令人憾恨。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当世罕见,可惜了...
绮罗生收刀,立在他面前,“胜负已出,吾希望此仇到此为止。”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哈哈大笑,“到死也不可能!”忽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呕了出来,抬头看向绮罗生,“...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你难道不知道吾方才为什么刀如此快而乱?”
“我知道,”绮罗生道,“你刀上萃有毒粉,为的是让毒粉蔓延周围空气之中,使我中毒。习刀之人,岂可如此行邪魔外道,你之作为,已经令你的刀蒙羞。”绮罗生侧过面去,“可我身为奇花八部兽花之主,兽花之血作用,世间百毒对我无效。”
那人听见他的话,面上显出羞愧之情,狠狠道,“吾此战失败,愧对八百兄弟,唯有一死以谢。”冷冷看向他,“可你如此托大,为什么不看看自己此刻的身体异状?”
绮罗生运功自视体内,忽然感觉四肢一股几不可觉的麻痹之感缓缓散发开来,倒令他惊异,“...是情蛮花粉?”
情蛮花毒,准确的说,它不是一种毒。
相传,这是远古时候的一种奇花异株,生长在人间遍布贪嗔痴怒□□之地,它的花粉并不会令人致死,但却会让人陷入欲望的迷梦。中毒的人会一点一点的失去六感,对外部的感知逐渐麻痹,而脑中会出现诸多欲望和幻想,直到陷入最快乐的梦里,再也无法醒来。
这种花,在久远前曾经肆虐苦境大地,有欲望的地方就能绽开最妖异的花朵。当年奇花八部集八部之神力,经过艰难的过程,才让它在苦境大地上消失。
情蛮花,天生就是奇花八部的相克之毒。
而最后一株情蛮花,就掌管在奇花八部之内。绮罗生身为奇花八部中兽花部主,竟然在此种情境下见到情蛮花,实在匪夷所思。
绮罗生刀锋一出,抵在他面前,“情蛮花归奇花八部掌管,你怎会有此物?”
谁想那人笑了一声,口吐黑血,竟然服毒而亡。
绮罗生阖目细思,奇花八部对情蛮花掌管向来严格,外人不可能接近,必然是奇花八部内部生变;情蛮花毒虽奇,却是慢性毒,不能迅速伤人致死,随便施用未免鸡肋,此回分明是冲着他而来...知道情蛮花对兽花之血克制效果的,也只有奇花八部之人...不是血傀师...他拿不到情蛮花毒...
四肢麻感渐渐浮现,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叠影。绮罗生深吸一口气,脑中得出结论,奇花八部之中,必有内奸。这个内奸,更是冲着他而来。
雨钟三千楼...只是一个开始。
绮罗生抬头看向欲雨的阴天,眸中晦暗不明。
夜还是沉闷的暗,甚至一丝风也没有了,乌云汇聚的更多,黑压压的几乎要贴到江面了。
恶骨翻了两页书,愈发烦闷,看不下去,不经意间瞥瞥船舱。
绮罗生回来时脸色苍白,之后就一直闭关在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么厉害的人也受重伤了?哈,受伤了也好,看他还敢不敢多事管她!
也许是这些日子,在船上的经历与坎坷的过去太过不同,恶骨虽然野性难驯,但却到底聪慧非凡,绮罗生教的东西,她也许无法理解,但已经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而她也几乎已经忘记了,一开始是被绮罗生强行留在船上的,脑中竟也从无逃跑的念头。起码,吃得饱,穿得暖,活着似乎也有了别的意义。
恶骨的个性是不会想的太多。但耐性也不是太多。看了一会儿书已经坐不住,站起来自言自语,“我不是非要进去,嗯,我是去看看,省得他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一边说,一边往船舱里走去,伸手准备掀开帘子,觉得有些不妥,又顿住,又道,“嗯,我是进去看看,要是他死了,我就可以自由了,不用在这里受人管束!”
终于想出了自己的理由,恶骨心情大畅,往前伸手准备掀开帘帷的时候,帘帷却自己开了。
绮罗生站在面前,站得很直,脸色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苍白,他缓缓的迈着步子走出来,坐到了案边。
他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但他本来就是这么白的,浑身上下都白不拉几的。那么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大事?恶骨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两步走到绮罗生面前,“你出来了。”仔细地看看他,昂起下巴,“我正准备进去看看,你死了没有,你就出来了。”
绮罗生看着她,却似乎了然,淡淡笑了笑,“我没事。”
恶骨转过身,侧过脸颊,“我...我才不管你有事没事。”一顿接着又道,“哈,我是关心我的自由。”
自由...绮罗生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很想要自由。”他温和的看向恶骨,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恶骨。”
她回头看向他,抬了抬眉角,似乎在问有什么事。
绮罗生从袖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递给了恶骨,“这是一些银两,你收好,能够你生活所需,日后不要去做一些抢掠之事。”
恶骨接过银袋子,连忙打开来看,果然是一袋沉甸甸的碎银锭子,顿时高兴起来,“哈哈,绮罗生,你早该想到给我银子了,我最喜欢这个!”说着怕他反悔似的,将银袋子揣到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绮罗生慢慢敛了面容,正色道,“你从小经历生活险恶,方才生出一些乖戾之气,于武功一途,你很有天分,基础法门我已教授于你,好好学字练习,将来必有所成,终悟武道,也未可知。”话语谆谆,他的面色苍白,但在此刻昏暗夜色里,却莫名的更显生动,“记住,切不可滥杀无辜。”
恶骨挥挥手,“你没给我自由之前,我恶骨答应了你不杀人,就不会杀人。”她有些抱怨嚷道,“你管的这么多,我又打不过你,在你眼皮下,哼,我能做什么坏事。”
“不,恶骨,”绮罗生摇了摇头,“你自由了。”
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如平地惊雷。小姑娘一时反应不到,愣了一愣,“绮罗生,你说什么?”【穿】
【书】
【吧】
“你自由了,恶骨,”绮罗生说的缓慢,但却无比清晰,“我不能再教你东西,是你离开这艘船的时候了。”
“哈,哈哈,”听清了他的话,恶骨后退着笑了几声,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但她的个性不许自己如此,恶狠狠的看着绮罗生,大声道,“太好了!我巴不得,我杀人、放火你都管不到了!”
然而绮罗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劝教她,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对她说“不要这样做”,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片对峙的安静里,恶骨觉得胸口有一股火烧了起来,直冲头顶,也许是因为自尊,也许是因为感受到的嘲讽,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朝着绮罗生大喊。
“我不稀罕这里!”她头也不回,转身一声“扑通”跳到了水里,溅起碎裂的浪花,朝着岸边游去。
船头上,穿着白衣的人仍旧安静的坐着,目送着愤怒的人在江面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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