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里,胡若云不得不伴着咳嗽不止的陈双成住在他的家里。
明明知道这个病不会接触传染,可陈双成坚持不让他在家里吃饭和喝水。
采访之余,胡若云只能借辆自行车骑上跑到其他村子买来瓶装水和泡面,三天下来,因为上火,他的嘴里都是泡,一闻到泡面的味道就有种要吐的感觉!
三天里,陈双成陪着他走访了多个艾滋病家庭,见证了这些家庭永远也抚平不了的痛。
在东台村,有一位村民叫武明水,他的老伴儿回忆,村里开始兴盛起卖血的时候,她才37岁,到现在,她五十多岁了。
那时候卖一次血,给四十五块,要知道,那个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平均也就二十到四十块之间,更不要说大量的农民一分钱的工资收入都没有。
所以,一次卖血赚45块,很多人都觉得很值。
“那时候都是卖血供小孩上学。”武明水的妻子说。
武明水比妻子大五岁,刚开始流行起卖血的时候,他和妻子一起卖。再后来,武明水和妻子因为卖血,成为东台村最早感染上艾滋病的患者。
东台村人多地少,加上那个年代还没有太多可以外出打工的机会,卖血就成了当时很多村民赚钱补贴家用最为快捷的方式。
然而,很多采血点的采血设备和方式都非常简陋。
最终的结果就是,艾滋病悄然在东台村以及周边的区域蔓延开来。m.chuanyue1.com
当年辛辛苦苦卖血,就是为了养活全家,尤其是养活儿子。可到头来呢,武明水的大儿子死于艾滋病。大儿子的妻子也同样是死于艾滋病。
如今,说起这一切,武明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波澜。武明水一家的遭遇也只是东台村的一个缩影。
胡若云在采访中发现,全西口县十八个乡镇中,有八个乡镇的农民因为卖血而大面积感染上了艾滋病。
最初,这里的疫情都是通过血液传播,后来随着患病者的数量增加,又逐渐演变成夫妻间的相互感染,最后,又因为怀孕生子形成母婴传播。
很多婴儿刚刚出生就成为艾滋病毒的受害者。
在东台村,每一座荒芜空荡的院落,都表明这家人已经死绝户了。
偶尔还有一两个破败的院落里,孤独地住着一个或者两个老人,就像武明水和他的妻子那样,儿子儿媳都死了之后,他们一天天老去,也没有任何生计来源。
如今的武明水和老伴儿一起种地,勉强维持生计。
在东台村街头,偶尔碰到几个人聊天,如果他们都是健康人,这样的概率和幸运,就可以去买彩票了。
武明水还有一个小儿子叫武四民,但他不是那些健康的幸运儿。
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早年和父母、哥哥、嫂子一样,卖血让自己感染了艾滋病。
提起过去的事情,武四民记忆犹新。ωWW.chuanyue1.coΜ
刚开始有人发现自己患病,有的人自己喝药治疗,各种方法都尝试过。
有的人承受不住,选择跳井自杀。还有一些人,精神饱受摧残,被活活吓死,很多都是男人死了,妻子改嫁。
自从感染上了艾滋病,武四民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1994年夏天,他八岁的儿子因艾滋病去世。
从那之后,武四民的精神状态也一天天垮了下来。他每天活在痛苦、不安和惊恐之中,他也曾想过要自杀。他无数次回忆起年轻时候外出闯荡北京的日子。
在那个年代,武四民是村里最早一批外出打工的人,那时候,他在某大学的学校食堂工作。
所以,现如今的武四民一直唠叨:假如当年他一直在北京干下去,就不会回来卖血,假如没有回家卖血,也就不会得病。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假如呢!
儿子死了,他还有个女儿,这些年来,武四民拼命养猪,没有让女儿中断学业。
他的愿望就是活着看着女儿考上大学,看着她走出东台村。
村里另一户人家,武自成的儿子,已经走出艾滋村了。
1992年武自成被确诊为艾滋病。
那时候,小儿子武长东是家里唯一的高中生。为了能够让儿子顺利考上大学,武自成不得不带病外出打工。
四年之后,武自成因病去世,又过了两年,小儿子武长东终于大学毕业。
此后,武长东在外工作、成家。
按说,此时他的母亲张梅英,在家里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可情况却并非如此。
还在1993年,她的大儿子武长永,也就是武长东的大哥,也被查出了艾滋病。
武自成和武长永,父子之间的命运,仿佛成了轮回。
当年武自成患病后,为了把小儿子供出去,坚持带病出去打工。作为儿子,武长东也很清楚,自己上学花的每分钱,不仅有父亲的血汗,还有他的救命钱。
他没有想过要退学,或者说不敢去想。因为武长东很清楚,自己就是父亲以及这个家庭唯一的希望了。
换句话说,武自成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也要把儿子供出去。
1994年,武长东考上了东北某知名高校,也成为了东台村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大学生。
武长东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家里的老屋因为下雨倒塌了,武自成一家只能暂住在亲戚家。
再苦再难,熊自成也一定要让儿子踏进大学的校门,他拿着自己吃药用的票券,借遍了整个东台村。
好在当时有媒体寻访东台村,在一些爱心人士的帮助下,武长东终于在那一年走出了艾滋村。两年后,他的父亲武自成病发去世。
武长东最大的遗憾就是父亲没能看到自己大学毕业。
武自成用自己卖血和治病的钱把小儿子送出了艾滋村。但是,他却无法改变大儿子武长永的命运。
武自成去世后,武长永和妻子把女儿托付给母亲照顾,而后夫妻俩一起外出打工。
此刻,武长永已经变成了父亲。
他的心愿也只有一个,供女儿上学,让她将来也走出艾滋村。
奶奶张梅英也经常对孙女说一句话:“考上大学,别再过奶奶这样的日子。”
走进东台村,每家的情况大都类似。
武喜堂的妻子魏银环,当年因为卖血,也感染了艾滋病。为了照顾妻子,这些年来武喜堂外出打工的日子越来越少。
武喜堂说,妻子开始发病后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这样的生活,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1995年,武喜堂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在上高中了。看着两个孩子,武喜堂既满怀希望,又寝食难安。
和已经去世的武自成,以及还活着的武长永一样,武喜堂的愿望也是把孩子供上大学。为了给两个孩子攒学费,妻子魏银环的病只要稍微好些,他就外出打工。
尽管武喜堂自己有恐高症,但在工地干活,他都是一直在做需要高空作业的活儿,因为这样赚的比较多。
武喜堂说,第一次害怕,但后来也就豁出去了,爱咋样就咋样吧。
孩子要上学,妻子要看病,害怕和胡思乱想没用。
武喜堂的两个孩子都在县城读书,平时很少回家。
在孩子眼里,母亲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从小学到高中,父亲外出打工,都是母亲一直在照顾孩子们的生活。
如今,无论是武长永的女儿,还是武喜堂的两个儿子,他们就像十多年前走出村庄的武长东一样,再次肩负起了父辈的梦想和愿望。
所不同的是,在他们的希望和命运中,还掺杂交织着艾滋病。
不发病的时候,艾滋病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一旦发病,这些患者的生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对东台村的艾滋病患者来说,身体承受的痛苦,或许还是其次。外界对他们的孤立甚至和歧视,应该比疾病本身所造成的痛苦,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年老的病患,在一天天的死去,年轻人渐渐离开,村里又渐渐长出了一茬又一茬的新人。
武自成的坟就在武桥村外的庄稼地里。
今后,武福贵和妻子,以及小儿子武四民,他们也会被埋在这里。
当上一代的艾滋病患者一个个的离去,当他们全部入土,曾经因为艾滋病带给村子的恐慌和不安,也会渐渐消散。
人们或许会庆幸,这样的苦难,终究会过去。
可是,面对那一个个因此而逝去的生命,尤其是走近他们,展开他们曾经的生活画卷,你还是会发现,因为艾滋病带来的命运轨迹的改变,还是深深烙在了东台村的记忆深处。
这是他们的苦难。
胡若云认为,社会对他们的凝视,却不能也不应该仅限于苦难之上。
所以,他要把这些情况报道出去!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1990之改写人生二七塔下胶底布鞋更新,第282章:血祸(3)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