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是王爵,花川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是皇族至亲。
皇帝以下,爵位有王、公、侯、伯、子、男,所以花川整整比王言大了四等爵位。
再加上王言对中原来说,只不过是前朝余孽,王言本以为花川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会待他如此温和从容。
偌大一个桌子,只有一东一西两个人,花川在东,王言在西。
这已经给足了王言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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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下国见上国,上国坐北朝南,下国坐南面北,以示尊卑。
而花川却安排王言与他东西并向,把二人拉到一个几乎平等的地位。
再看桌上。
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王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
山珍海味,可谓一应俱全。
花川只说了句“扬子随意”,王言便化身饕餮大吃特吃起来,好似风卷残云,只吃得一个个白玉盘子片甲不留。
在扬国三年,他何曾吃过这些美味!
那花川只随意吃了几口,便看着王言笑了起来。
这哪里是个什么国君?分明是个饿死的鬼!Μ.chuanyue1.℃ōM
花川是华武帝的幼弟,虽也是随着武帝征战过的人,但大多数时间都养尊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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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华服惯了,享尽人间富贵的人,早已对享受无甚趣味。满桌珍馐,他哪里吃得下?
不过今天倒是开了眼,这世上竟还有吃得如此之香的人!如同看猴做戏一般,花川竟观赏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王言捧着一碗芙蓉燕窝羹使劲嗦了起来。那“唆唆”的声音,听得花川哈哈直笑。
最后,看着王言捂着肚皮靠着椅背上,一副直不起腰来的情景,花川的心中竟生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这时王言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在笑。
王言脸上一阵白里透红,急忙解释道:“小君未曾吃过如此美味,形象狼狈,上君请恕!”
花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扬子不必如此,此乃寡人这十数年来吃得最爽快的一顿饭,寡人心中甚慰!”
按中原礼制,天子称朕,王称寡人,公侯以下皆称孤。
王言抬头看了眼花川的胡子,十分考究。
他上唇八字须修剪得十分齐整,几乎完全对称;颔下的山羊须也保养得乌黑油亮,真真一副贵族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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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养出个贵族,此言甚是不假。这花川举手投足,都雅致无比,一张脸总含着笑意,颇有威仪。
王言心想,哪怕是将此人换上乞丐行装,他也能一眼看出这副贵族之气。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m.chuanyue1.com
王言自己可就差远了,虽是一国君,还是被国人骂作昏君的那种国君,可完全流露不出来花川这股子劲头。
王言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不羁和随性,什么场面他都能经历,但他更爱随心做事,随意而发。
这顿饭他本不必吃得这么狼狈,他也能学着花川浅尝辄止,装作自己吃过见过。
但他不愿意,他本就不爱伪装。
好吃,好色,好玩,他都不愿意伪装。
花川背着手游走在园林之中,他吃饭之后总爱在园林中走走,虽然这顿饭他并没吃多少。他的确是一个生活精致的人。
王言紧随其后,紧紧盯着花川一身绛红色华服,这实在比他那身枣红色朝服漂亮得多。
王言一直等着这位江国大王发话,但花川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慢慢悠悠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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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恕小君多言,上君今日似乎食欲不佳?”
无论王公还是平民,聊天总喜欢从吃开始,这是无论哪个世界都不变的道理。
“扬子,寡人十分羡慕你呀!”
花川忽然来着这么一句,王言不明所以。
我是个卑微子爵,远在南海孤岛;你是天子至亲,贵为一国之王。
你羡慕我作甚?
王言还没问,花川便解释道:“寡人富有一国,对那玉盘珍馐,已是无感。今日见你吃食甚欢,寡人岂能不羡慕?”
好个高高在上的大王!要不然你去扬国,我来做江国之王?
王言虽不敢将此话说出来,但心中却这位大王嗤之以鼻。
高高在上的人高贵惯了,便忘却了人间疾苦,只晓得无病呻.吟,只作些无用的文章,丝毫不干一件踏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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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虽然也想做这般的人,但在自己没有成为这样的人之前,还是认为这些人十分可耻的。
王言只得客气几句:“江国物华天宝,珍禽异兽数之不尽,绝非小君敢想!”
花川道:“扬子若是喜欢,等扬子归国之时,只管来我江国拿些宝物走。”
好阔气的江国大王,王言暗暗记下了这句话,他绝不会和这位大王假客气一分。
花川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又问道:“扬子,你途径瓯国之时,那瓯伯待你如何?”
“自不如大王待我之万一!”
这是一句很狡猾的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瓯伯给我的待遇不如大王您给我的万分之一。
既对花川拍了个马屁,又没有抹黑驺无疆。
因为那烤羊腿与烤鸡确实比不上这顿饭的万分之一,哪怕它是瓯伯亲手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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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川听得十分开心,笑道:“贫瘠之国,自不如天府,扬子也莫要不快。”
这句话表面上是为瓯国说话,实际上是嘲讽瓯国贫穷,这弯弯绕听得王言心中只犯恶心。
表面宽和的花川,心胸却如此狭窄,真不及豪放直爽的驺无疆万分之一。
“小君从江夏郡来时,听闻瓯国屡次三番侵扰江国边境,不知此事可是真?”
“哼,邹无疆区区蛮夷,迟早被天子遣师灭之!”
王言只不过是随意探探口风,只凭这一句,便知晓了邹无疆所言不虚,天子与其他诸侯确实十分针对瓯国。
花川突然意识到扬国也在蛮夷之地,又连忙解释道:“扬子虽长在蛮夷,但乃是纯正中原血脉。若他日中原有变,扬子当知如何处置。”
“小君自然知晓。”
王言心中想的却是:若他日中原有变,小君绝不会帮中原牵制瓯国。
正如某国将扬国当作牵制倭人的工具一样,王言也把瓯国当作牵制中原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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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会打破自己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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