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隔着月光看她,才发现她身上竟然满是鲜血。
他蹙着眉,手指不自觉微微紧了,他上前一步,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吟秋,留下来。”
“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今日的一切,我就当全然没有发生过。”
江吟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夜间的风吹起她的发丝,连空气中都似乎带着一丝血腥气儿。
她扬起唇,慢慢的问:“就当没发生过?那林雪儿的孩子呢?”
她眼中似乎带了几分淡淡的讥嘲,“她可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我走了,给她腾位置,不好吗?”
“这不是正合你意?”
“求仁得仁,李大人如今又纠缠我做什么?”
风声伴随着她讥讽的声音落入李绥的耳朵。
听她提起林雪儿,他的眉头只是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便淡淡地道:“江吟秋,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倘若你能留下来,你能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会保证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要乖,别想着要走。”
江吟秋只是笑着。
她就那么看着李绥,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像是觉得这个人可怜,“李绥,何必执迷不悟呢?”
“你应该知道,世俗控不住我的,从来都只有我愿意和不愿意,就算你把我强行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我的身子是被囚困的,可我的灵魂永远自由,李绥,太晚了,如今不是我愿意的时候了,你现在留不住我。”
这句话不知道触及到了李绥的哪根神经。
只见他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被衣裳覆盖的手臂绽出条条青筋。
夜色浓郁,他那双历来深沉的眼睛,此刻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就那么看着江吟秋。
就那么看着他。
仿佛要探进这个人心底。
仿佛想要知道,她究竟能对自己狠心到何种地步。
他失笑,目光凝视着她身后的悬崖,“江吟秋,你从来都不够了解我,我李绥想要留下的人,从来就由不得她愿不愿!”
江吟秋的手心还在流血。
身上的伤口被撕扯,往风吹进来的时候,那寒凉仿佛无孔不入,钻入她的每个毛孔。
冷得她手心发颤。
红透了的枫树叶隐隐绰绰,晨光未起月光未落,她就这么站在悬崖边上,唇角一点点的扬起一抹笑,“不是我不够了解你,是你还不够了解你自己。”
“李绥,我知道,当初废了我武功的那杯酒,是你换的。”
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从来都在他面前不提及往事。
大约他是想着,废了她的武功,她就会变成他听话的金丝雀。
江吟秋也不是没有曾经试着这样扮演一只听话的雀儿。
只是到底有些演不下去,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你倒是聪明。”李绥一扯嘴角,被人这样点破自己以前做的腌臜事,他心里竟然也没有丝毫愧疚。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亦或者,他只是有些遗憾,当初做的不够决绝。
互为政敌的两波人,谁还不会在对方府邸里安插几个棋子?
李绥早就知道对方会在宫殿上对他动手。
可是对方一开始准备的是性子激烈的催情药。
对方想用一杯酒,让她和后宫妃嫔纠缠在一起,让他沾染上皇帝的女人随后万劫不复。
他明知道那杯酒有问题,也明知道已江吟秋的聪慧,必然会看出他当时的窘迫,会看出当时那杯酒不能喝。
而她,无论说什么都会饮下那杯酒。
所以李绥一开始就让人将那酒换成了废掉她一身武功的东西。
狠吗?
是挺狠的。
但他并不后悔。
“江吟秋,天就要亮了,你再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场困局的。”
“是你把我带入了局中,现在你一个人想走,我绝不允许!”
他情绪在这一瞬间失控,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甚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江吟秋蹙着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但眼下,他也懒得为自己解惑了。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从前的事,本来就该一笔勾销了。
在今日,彻底一笔勾销。
江吟秋缓慢的笑了笑,身子逐渐往后退。
他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放大,似乎在这个时候,她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明艳大方,眉眼中都带着洒脱不羁的江家女儿。
“你干什么!”李绥目眦尽裂,猛的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衣角,“江吟秋,你不许走!”
江吟秋叹了一口气,就那么皱着眉看着他,眼神怜悯又唏嘘,“曾经我是真的不想走的。”
李绥一愣。
冥冥之中他似乎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不该错过的东西。
他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从指尖透过秋叶。
他抓不住秋风,就如同他留不住眼前的人。
李绥眸光猩红,他看着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的江吟秋,手不自觉地抖了几分。
连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吟秋。”李绥叫她的名字,他甚至没察觉到他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不要走!”
“既然曾经打算了不走,如今又为什么要走?我答应你,只要你留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原点!”
“不管是林雪儿还是她生的孩子,只要你不喜欢,我全都送走!”
他歇斯底里,哪里有半分平日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从头到脚都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衣裳被树枝划破,鞋底也全都是泥。
对于李绥这样一个平日里极其爱洁的人来说,这显然是十分刺眼的。
可他眼下,却无暇顾及自己衣裳整不整齐,无瑕顾及自己的头发是不是一丝不苟。
他只是抖着手,一点一点靠近面前的女人,求她留在他身边。
求她既往不咎。
“太晚了,李绥,好好活着。”
“记住,你永远亏欠我江吟秋,永远亏欠阿离。”
江吟秋目光如坠了星辰,天色已经逐渐亮了,晨光照在她身上。
眼下她生在被黎明照耀着的地方,却半点也不带犹豫地身子后仰,坠入深渊。
留给李绥的,只是来不及抓住的衣角。
年少时的他,以为折了一枝桃花,就能留住整个春天。
如今的李绥,以为折断江吟秋的羽翼,就能阻止这只飞鸟归林。Μ.chuanyue1.℃ōM穿书吧
可年少时折下的桃花会凋谢,春光会逝去,他抓不住春风,也抓不住注定离开的人的衣角。
李绥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突然剧烈地咳嗽着,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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