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王朝主事之人都已经决定了第一批进入洞天福地之人的名额,有些地方是双数,有些地方是单数。
能做到像景炀王朝那样,投掷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改的,其实很少。
婆娑洲那座贵霜王朝,在决定公布之前便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都是达官显贵。付出代价去换来令牌的,反而还算是好的。有些地方的人,甚至被抢夺、被屠杀,就为了得到这令牌。
天火降临,不过第七日,婆娑洲几处地方的百姓,掀起了第一场战火。
既然即便被选中,也会被人强行抢夺去,横竖都是个死,为何不拼命给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闻讯之后,刘景浊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想来想去,还是带着姜柚走了一趟。
天火未曾毁掉的城池,却被不公的权贵与暴怒的百姓毁了。
残破废墟上坐着的,是曾经赶来此地保护凡人的炼气士,但这般模样,他们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动力了。
或许在面对破境无望时,他们也没有这般低迷。
隔着老远,刘景浊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们救下的人,到了避难地之后,还是会因为分配不均、妒忌,而自己毁了自己的。总有人会觉得别人干的事情比他的轻松,比他的方便。到时候,种地的会觉得砍树的过得好,砍树的会觉得打鱼的过得好……那就没完了。”
“呵……还不如当年明教大行其道,养着一帮只知道低头祈祷且饭来张口的猪呢!”
姜柚皱了皱眉头,往前走了走,刘景浊将其一把拉住了。
“你去干嘛?”
姜柚沉声道:“我得管管,凭什么抢老百姓的令牌?”
刘景浊呢喃道:“你那不是救火,是火上浇油。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只是看着?炼气士一旦出手,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要想平事,还得是凡人自己出手,找一趟丘家当权的去吧,你自己去。”
姜柚一愣:“我自己?”
刘景浊点头道:“对,你自己去,总要学着自己做这些事情的。”
姜柚笑了笑,点头离去。
其实这种事情,做的已经不少了。
想来想去,刘景浊最终还是落在了废墟之中。
婆娑洲确实没什么熟人,但是在炼气士之中,刘景浊的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诸位辛苦了。”
其中一人,曾是常在相逢酒铺前方骂刘贼的人。
那人瞧见刘景浊落地,长叹一声,呢喃道:“刘山主邸报一出,我们这些曾经的戍边人,个个跑出来帮忙……可谁想得到会出这种事情?出手又没法出手,炼气士一出手,那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一下子就全看不顺眼我们了。”
有一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跑来抵御那些乌龟王八蛋,费了好大劲儿拦下了那些赤甲,城池却毁在了我们保护的人手中……想起来就牙痒痒!”
刘景浊环伺一周,呢喃道:“听到消息,我就来了。我已经让人去找现在的贵霜皇帝了。”
顿了顿,刘景浊又说道:“诸位,与当年拒妖岛戍边一样,这还是戍边,只是从前我们不需要考虑人心,现在不得不考虑了。我也只能说,做咱们该做的,若是别人不领情,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但求无愧于心了。”
我问心无愧,这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很好的,唯独这些时候,放在炼气士身上,就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可事实上,谁也没有逃避,只是站在山上与站在山下看到的风景不同。
山下人觉得大山遮挡日头,以至于自己不够温暖。山上人则是觉得,高处不胜寒。
说白了都是冷,可偏偏是两种态度。
也……甚是无解。
聊了片刻,刘景浊独自回了中土,已是黄昏时,不知今夜那些赤甲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落在飞龙峡外的崖壁之上,火把照亮了几十里路,数十万人,有的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干脆黄牛拉车,车上坐着一家老小,也有的在于甬道外的家人挥手,许多泪人。
“其实是不公平的,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老人……多半进不去,但孩子都进得去,家里有未长成的孩子,多半都是一样的令牌,要么就全都去,要么就全都不去。”
转头看了看,新任秋官,窦琼。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呢喃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窦琼抬起头,轻声道:“哥,累吗?”
嗯?刘景浊诧异道:“小时候你可一口一个凶犯,咱俩都奔一百一了,你喊哥了?”
当年老太后去世,跟皇帝帮窦琼求了个县主头衔,但其实给的,是郡主头衔儿。
窦琼翻了个白眼,望着下方人群,呢喃道:“当年在广化书院门口,小豆子一声姑姑之后,我就想叫你哥的,可是你在拒妖岛。后来……说来说去,都得多谢当年那段路带着我,否则窦琼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猛然想起,刘景浊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用别人用过的碗吃东西,不睡人家睡过的床,结果被饿了一路。得亏遇到了那位老奶奶啊!
“哎呀!二十几岁的事情,到现在你还笑?”
刘景浊止住笑,摇头道:“没……哦对了,你跟曲悠然什么时候成亲?”
窦琼摇头道:“没谱儿,看最后结果吧,要是都死了,成亲了又有什么用?”
刘景浊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正因为最后结果不确定,才要把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情做了,我们……也就比下面这些人,多了这些好处而已,他们想做都不行。”
窦琼点了点头,也是,即便他们想要留下来帮忙,又能帮上什么忙?Μ.chuanyue1.℃ōM
正在此时,峡谷之中忽然传来笛声。
两人皆看去,原来是个爬上半山腰,站在一片岩石上的年轻人在吹奏。
人群中,有个十八九的年轻姑娘猛地转头,四处找寻,终于在山崖上找到了他。
一曲之后,年轻人满脸笑意,使劲儿挥手。姑娘哽咽不止,泪如雨下。
人间多少离别,不在那年,便是今朝。
窦琼呢喃一句:“真就……别无他法了吗?要不要将紫气由来,公之于众?”
刘景浊摇头道:“只会徒增仇恨,多拉恐慌。仇恨是因为有了炼气士的存在,那团紫气才越来越强大,罪魁祸首,说起来算是天帝,也算是我。至于恐慌,因为连炼气士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凡人又能做多少?又能怎么做?”
窦琼有些疑惑,“罪魁祸首?”
刘景浊叹道:“是啊!天帝是因为孤独,我……纯粹吃饱了撑的。要是还能再见一次,我会跳起来甩他两个耳刮子,再甩自己四个。”
初心与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方才哭泣的姑娘临进门之前,忽然怔住,片刻后猛地转头,高声问道:“官老爷,神仙老爷,将来我们的家乡是什么样子,我们这些进了避难之地的人,能知道吗?我们应该知道吧?”
既然在这里,刘景浊便答复道:“能知道,也应该知道。将来若我们胜了,避难地的人可以选择是否回来,里外可以对调的,会有一个一百年的适应时期。若是败了,那座阵盘会自行关闭。假如外面的人死了,阵法会告诉大家的。譬如,中土景炀王朝琉璃直隶州青椋山刘景浊已死。”
“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连你们这些个飞天遁地的神仙都无能为力?”
刘景浊摇头道:“我们不是神仙,也是人,只是拳头大一些的人而已。因为我们拳头大,所以我们绝不会进去分你们的土地、住处、食物。我们这些人呐,非要与你们比较,其实就是某方面的运气好了些。也正是因为我们有这份运气,那天塌下来,得是我们先顶着,我们死光了,你们才会面临生死。”
顿了顿,刘景浊又说道:“事就是这么一个事,我从未想过糊弄你们,是怎样就是怎样。的确,我要是告诉你们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最终会赢的,你们听到的,也只有我说的。只是,天地崩碎前夕,我不想骗你们,你们有知情的权利。”
那位姑娘摘下簪花,将头发盘起,冲着悬崖上的年轻人大喊一声:“你下来!别摔着!我会等着你的。你要是死了,我会为你守一辈子寡!”
说罢,狂奔去往那道门户,都不给年轻人说不的机会。
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火光照亮黑夜,刘景浊手中凭空多出一柄长剑。
此时此刻,在我眼皮子底下,休想跑过一个!
天火自上而下,剑光自下而上,像是雨水逆流。
我是真想破境之后,撕开虚空,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可我与别人不一样,如今的我,一上凌霄,便是神明!
早一日将人送完,就能早一日结束!
万事俱备,现如今,就只差将人送走了。
可是一旦破境神明,之前的始所作所为,便全都成了一场空。
那些天火尚未坠地,便被剑光尽数冲散。
可再赶去别的地方,就不一定全留的下了,那些赤甲可以随时随地撕开虚空传送走的。
中土三处大阵,至少保住了三成人,京畿十万里,景语一人足以,身在长安,她在大罗金仙巅峰。夶风小说
可是那些飞地、属国,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大雪山上,一座万象湖想救人,可这边救了,那边又来了。
况且一座万象湖,真的是有心无力。
大月道上,修士山门繁多,却极少拥有合道境界。
他们能做的,就是苦苦挨着。
有个刚刚返乡的女子,守着松落山方圆万里,可一人之力,终究顾头不顾尾。
岑良珠望着对面几道赤甲,恨意滔天!
我跟梧丘经历过的炼狱,人间不能有第二个了!
此时此刻,盘坐许久的黛窎,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二轮,一刻之后,在松落山!”
婳枝峰上,刚刚赶回来的陈文佳对着流泱笑了笑,温柔道:“你比师父强,师父以你为荣,这是你师祖数十次一舟入归墟所用的船,用它去吧。”
流泱点了点头,搭乘飞舟,瞬息万里。
一刻之内,便跨过大雪山,到了松落山。
此时正巧天火坠下,岑良珠面如死灰,怎么……又一轮?
一道万丈之高的武道真身一步踏出,拳锋所到之处,天火化作赤甲四散而去!
又是数拳,十余赤甲,不过逃走了两三个。
“良珠莫怕!我来了。”
岑良珠抬起头,呢喃道:“流泱……不,是舟子!”
十万大山腹地,有个白发老者笑着说道:“谁说单手,不能用双剑了?随你长大的剑,以及那把你从未拔出来过的剑,都是你的剑!长生,去建你的高楼大厦,单臂如何不能擎天?”
单臂如何不能擎天?
赵长生猛地睁开眼睛,一念起,冲上星河,我为金仙!
一股子新锐破境的大罗金仙气息,冲上云霄数万里。
此时黛窎沉声一句:“半刻,大雪山!”
赵长生拔出背后长剑,右边空荡荡的袖子口,竟是凭空悬浮起了一把剑。
剑光直往北去,此时天火就落下。
袖外长剑向天一划,天火碎裂,左臂又是一剑,十余赤甲尽灭。
巢木矩呢喃道:“长生……你?”
素蝶却笑着说道:“那是安子。”
谁能想得到,流泱会比陈文佳率先堪破真武瓶颈,成了继沈白鱼后,唯一一个到达此境的武道中人。
谁又能想到,第二代年轻人中,最先杀上星河的不是白小豆也不是姜柚,而是赵长生。
泥鳅湖里,黛窎继续开口:“曹首席,东去二十万里,一刻!”
曹风拔剑便去,满面笑容。
“张峰主,北境三十万里,一刻后出现。”
西南骆越、浮屠洲东岸……
一连串的出声,总能说出那些火焰坠落的具体位置。
刘景浊站在岸边,静静望着黛窎,恍惚之中瞧见了个白衣老者正在垂钓。
左珩川,你眼光真毒!
黛窎、流泱、赵长生,三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夜之间辗转九洲,三人合力所斩赤甲,竟是比刘景浊还要多!
三子……后继有人。
「今日只有四千字了,最近都要熬秃了…………错了的人名,是写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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