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佬才几个月时间,叶怀清感觉自己就已经沧桑了不少。
怎么说呢,当真是印合了前世的那句话,少年才出家门,剑未佩妥,已是江湖。
当然,叶怀清的剑是佩妥了的。
可是他佩妥的只是手里的剑,心里的剑,却没有佩妥。
这几个月里,找他麻烦的,有普通人,也有修者。
修者中,有只是养气境、合气境的修士,有凝元境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个同样为开窍境的修者。
那个开窍境的修者找叶怀清的麻烦是因为,只是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见到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而且那细皮嫩肉的程度比其一个开窍境的修者犹甚。
这能忍?
当然不能忍。
这种“天生丽质”,很轻易地便触动了一个资质一般但却苦苦走到了开窍境同时又因为资质一般也只能走到开窍境的接近穷途末路的老修者的神经,让其觉得,老天忒也不公。
所以,这小子,该死!
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不费事。
顺手的事!
其他那些人也基本都是这样,“顺手”。
顺手就要人命,没有王法的嘛?
对了,还真没有王法!
出门这么些天,叶怀清也渐渐发现了,在这里,家族或者说城镇什么的,似乎就是最大的单体势力,然后,一个个单体势力形如孤岛。
孤岛上是安全的,是有序的。
但当有人游走于这些孤岛与孤岛之间的“海洋”的时候,那便等于是走入了一片完全无序的天地。
有那里,没有王法。
也没有道德。
第一个要他命的人,叶怀清定义为“邪恶”。
因为看上了他的银子嘛,这种劫匪当然是邪恶的。
第二个要他命的人,叶怀清依然定义为“邪恶”。
这次是叶怀清手中翻看的小册子引起了觊觎,让人以为他的包裹里有着更多的小册子。
其实觊觎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小册子是什么,只知道翻看这小册子的人是修士,而且是一个一看就才刚出家门闯荡的愣头青。
这样的人身上很可能有大货!
所以叶怀清就遭设伏了。
三个养气境后期的修士,联手设伏。
他们都是老江湖,算是很谨慎了,一点都没有托大,很认真地对付这个愣头青。
第三个要他命的人,就是那个开窍境的老修士了。
也是对于这个老修士,再想及前两次的遭中,让叶怀清久久地都没有为其添加“邪恶”的标签。
因为这种行为让叶怀清觉得很熟悉,而且,是和邪恶无关的熟悉。
想了一会儿,叶怀清想起来了。
一个人站在小河边,倚在树上闲望风景,树枝垂到他身边,他伸手,甚至可以是完全无意识地伸手,把树枝上新长出的嫩树芽一把就薅下来,然后在手里依然是无意识地拈着。
直到这嫩树芽被闲玩着最后抛扔到脚下,这人可能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但对于这棵树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无妄之灾!
一个人在路边走着,路边野花开得灿烂,她忽然伸出手来,揪了一朵花在鼻子前嗅着,开心得像只小鹿,然后小鹿一路随手摘了不知多少花花草草。
随手摘,随手扔。
一路潇洒。
而对那些花草来说,肯定是痛苦的哭叫。
一个小孩看到一窝蚂蚁。Μ.chuanyue1.℃ōM
他一脚就踏上去。
或者干脆掏出他的小水管,开始放水,大水顿时冲垮了这窝蚂蚁的家园,一家老老小小,不知有多少只一命呜呼。
然后那小孩哈哈笑,咯咯叫。
这些……
是邪恶吗?
好像没有人认为是邪恶的。
哪怕有些人认为不妥,但也很少将这些真的与“邪恶”挂起钩来。
这也是叶怀清慢慢发现的事。
那些人太随意了,随意到就像是随便薅个树条,随手摘些花,随脚踩下蚂蚁,根本没有什么周密的计划,更不需要什么严密的心理建议。
而把这些随意的行为冠之以“邪恶”,似乎显得太过隆重。
有点……
不匹配?
关于这个问题,关于行走的这些天里为什么屡屡遇到这样的情况,叶怀清还真是想了很久。
最后,勉勉强强被他归诸为三个原因:
一、没有王法。
在家的时候,这些人也许都是良民,是好阿祖,是好父亲,是好儿子,是好老公,等等,但当来到外间,直接就变成了“乱民”,混乱之民。ωWW.chuanyue1.coΜ
他们不是邪恶。
他们只是混乱。
行事随心所欲了点。
二、没有道德。
人命关天?
不存在的,人命如野草,如蒌蒿,如蚂蚁,随手就被践踏了,践踏者本人甚至都未必有多得意。
哪怕得意,也只是那一阵子的事。
三、只有高低,没有秩序。
或者说,只存在高低的秩序,不存在平扁的秩序,平扁的秩序也一直都受到高低秩序的考验。
说得明白点,没有人人平等!
哪怕只是概念上的平等。
这只是叶怀清初步归纳的三个原因,但是,认识得不清,归纳得更不清,也只能说,是在一团乱麻里找出几个疑似线头的东西吧,但那一团乱麻却还是一团乱麻,并没有被解开,更谈不上彻底解开。
才几个月时间,连目的地都还没到,叶怀清就已经开始想家了。
想那山谷,想叶家镇。
也想前世。
“如果我们想家,那一定是我们去到了外边,并在外面发现了原本在家里时没发现的,家里的好。”
但所谓的想家,也只是想想而已。
叶怀清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或者说彻头彻尾又或者说彻内彻外的十几岁的少年。
真是。
明明都差不多习惯自己是个少年了。
才刚来到这外界,就陡然发现,少年子弟江湖老,一天老三岁,几个月下来,已是满身满心都是沧桑了。
船上的两人变成了一人,这一天,傍晚将暮时,天上下起了雨。
小舟也没靠岸,就停在江中心。
雨点由疏渐密,敲打在小舟的篷子上,发出有点沉闷的噗噗声,而至于整个江面,早已经变成一片迷蒙。
小舟的前头,叶怀清升起了火,通红的木炭映得整个炉腔也一片通红,给小舟中带来温暖,也带来了火光。
火光并不太明亮,但和着那温暖一起,却似乎也足以对抗这暮色以及这夜雨。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此情此景,叶怀清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这句诗。
何以消愁?唯有杜康。
叶怀清打开了一坛老汉舟中所备的非杜非康酒。
酒甚粗劣。
不过,但饮无妨。
此时所需的,也只是“酒”,至于是什么酒,并不重要。
开了酒,叶怀清却又想起大佬了。
大佬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一个人喝酒,也未免太寂寞了些,大佬别的不提,至少是个很好的酒伴。
一念及此,叶怀清却忽地放下了手中的酒。
而下一刻,一个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小兄弟,介意多一个人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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