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那竖子欺我青云无人否?!”
玉清殿中,田不易拍案而起,也不知到底是身为名门正派的威严受到冒犯,还是地上躺着的僵硬尸骸令他愠怒欲发,“掌教师兄请下令吧,也无需旁人,就让我下山去会一会那什么‘天道盟’之主,称量称量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曾叔常心中愠怒,并不比田不易少。只他年岁够长,性情倒更是沉稳,方才水月的一番话蕴含的信息量委实过多,他尚在心中思量。田不易请命他也无心劝阻,索性将目光望向上首的道玄。
道玄的目光,几乎不曾离开苍松僵硬面容。
苍松罪则罪矣,万死莫恕,可也不意味着其为外人所杀他也全无触动。修真修行,又不是断情绝性,道玄亦无法免俗。其实不止是他,曾、田二人的愠怒何尝不是源自于此?
“田师弟,你有几成把握?”道玄抬起目光,落在他身上。
田不易皱了下眉,在道玄面前他不会心口开河。幽州那“天道盟”口气狂妄,行事也颇为无忌,令他不喜,可田不易却不敢小觑了对方!能一招击败水月,能击杀堕魔之后不择手段的苍松,如此人物放眼天下谁敢小觑?
“师兄相询,我不敢乱说,此去把握恐不足五成——”田不易语气低沉地道出事实,但紧接着斩钉截铁般道,“可有些事情即便不可为,也不得不为!否则我青云门之声名,岂不是为区区竖子欺辱?!”
道玄沉吟着,微微颔首:“田师弟所言也有道理。我青云门传承千百年,自有威严信誉不可轻堕!那位‘天道盟’之主或有不凡,可若倾我青云之力亦可将其碾碎!”
“不可!”
“师兄不可!”
道玄此言令众人一惊,曾叔常与田不易几乎齐声喊出“不可”。曾叔常有些意外地看向田不易,田不易没理会他,只肃声正色地道:“师兄,不可如此!我青云门刚刚经历一场劫难,元气损伤未复,若贸然与那‘天道盟’决死,纵然剿灭对方也将难以承受代价!须知那魔教四大宗门如今正自虎视眈眈,岂能因小失大而轻忽?”
曾叔常闻听此言松了口气。
他方才听田不易语气义愤填膺,还担心对方固执己见。可听他此言,明显仍在理智之下,遂也开口:“不止如此!方才水月师妹也提及,其驻地‘洞沧山地宫’之下有诡异‘裂隙’,事涉‘九幽阴冥’不可不察!若将他们清退,此‘裂隙’该如何处置?而且对方宗门也有能引动‘地脉灵力’的奇人,我们就算倾尽青云之力攻伐对方,也绝对是件极为艰难之事,需要深思熟虑方可。”
田不易从大局出发劝诫道玄,然而曾叔常老成谋国之言却又让他不舒服,好似青云门如今万万奈何不了对方一般。哪怕那就是事实,田不易也心性难平,遂大声道:“掌教师兄,为大局而计青云不便轻动!故此请只我一人便罢,否则青云不予回应当令人轻视,有辱声名!”
道玄平静注视的目光,令田不易压力陡增:“青云门元气未复,不能承受碾碎对方的代价,那么就能承受再度损失一位‘首座真人’的代价了么?!田师弟,不知你‘大竹峰’后继者何人呐?”
田不易讷然,不服地道:“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
道玄真人摇头,叹道:“如果我不曾猜错的话,那位‘天道盟之主’必是身负大机缘之人,想必他已经迈过自己传承的桎梏,走到了一己修行的尽头!”
田不易还待再争,蓦然间反应过来道玄言语里的含义,骇然地往水月看去。而水月的沉默,更让田不易心中沉凝:“师兄,那人堪破桎梏,抵达如师兄你这般的‘太清’极境?”
“必是如此。”
田不易双手握拳,难以置信之余也豁然开朗。
难怪水月平素那般骄傲之人也被打没了脾气,难怪与他相比犹有优胜的苍松,也会败亡在对方手下!
一时间,玉清殿上气氛凝滞,好似有某种沉甸甸的实物压在一众人心间,难以舒缓。道玄目光扫去,一一将众人神情看在眼中,语气不紧不慢又自蕴力量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伤势未愈,近几年皆不便出手,待我伤势痊愈,再亲往幽州去拜会拜会那人吧。青云各脉当以休养己身为要,在此之前,且看看那位云谷主会如何应对这位‘邻居’。”
道玄既已决断,田不易也只得拱手领命。
几人听罢道玄之言,惭愧过后也随即恍然!是了,幽州毗邻的正是南疆的“山州”,“焚香谷”骤然多此恶邻如何能安坐?正魔一战中青云门是三派受损最盛的,“焚香谷”则正好相反,也该让对方出些力气才是。他们自不知晓,“焚香谷”与“天道盟”两位邻居早已有过交集。
“掌教师伯!”
玉清殿上低沉的一声,将众人目光唤回,这才注意到齐昊自方才起就一直跪守在苍松的尸骸之前。方才众人议事,齐昊识趣的不曾发言,眼见事已谈毕,他忍不住开口:“弟子斗胆请言——我、我师父如今已伏罪殒命,不知能否入得了‘祖师祠堂’?”www.chuanyue1.com
道玄目光微缩,旁边曾叔常、田不易两个也满脸复杂地欲言又止。
沉默,让玉清殿中又似平添几分凝重。好半晌的犹豫之后,道玄眼中神情坚定下来:“他既已叛出青云,自不能再入‘祖师祠堂’!”
曾叔常、田不易皆黯然默叹。
不过齐昊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多少改变,他似乎早已料中了这个结局,如今为道玄确定,唯有认命而已。只见齐昊深呼吸了一口,说话之前先自“叩叩”地叩首三声。
“齐师侄,你这是——”
齐昊毅然道:“掌教师伯,师父生前罪孽难恕,入不得‘祖师祠堂’也是命当如此,弟子并无怨怼,唯有一请望师伯成全——请让弟子将师父的骸骨带回龙首峰安葬!师父有罪,然其身已死,虽罪孽难恕却也该由我们这些活着的后辈子弟去赎罪,望请师伯准允!”
众人皆没料到齐昊恳请的竟是这件事!
别说曾叔常、田不易,连那素无表情、好似置身事外的水月也为之动容!道玄从容的面上,也显出感慨万分的模样:“不想你竟有此觉悟!”思忖片刻之后,道玄摆摆手,说道:“你带着他,且去吧。”
齐昊按捺下激动,再度叩首以谢:“师伯,诸位师叔,且容我先行告退了!”他脱下外裳,将苍松露在外面的头脸重新遮蔽,而后恭谨背负出殿自去。
经了苍松一事,众人心绪皆有起伏。
那道玄真人本就伤势在身,几番心绪激怀之下,面容都显出淡淡的疲倦。他正欲让各人归去时,却见水月神情有异,仍自凝视于他,顿感诧异:“水月师妹,伱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曾叔常、田不易两人也立时目光汇聚。
有方才苍松与幽州之事打底,谁还敢忽视水月带来的消息?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水月一开口,即问出个石破天惊般的问题!
“道玄师兄,我想问你,请你务必将真相告诉我!”
“——万剑一万师兄他、是否仍活在世上?!”
玉清殿上满堂俱寂、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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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洞沧山上。
宗门诸般殿阁仍在营建中,此处是诸部弟子居处。荀翊此时正站在一间狭窄房屋里,他面前是一具尸骸,正属于“天道盟”!
此人死状颇惨,面目狰狞,身上皮肤寸寸皲裂,露出红黑色的肌肉筋骨分外可怖。他那死时圆睁的瞳孔中充斥着暗红色的血色,目中光芒淡去,也无法遮掩其死时经历的痛楚。
“宗、宗主!”
野狗道人舔了舔嘴唇,倍感口干舌燥。
宗门内的事务多是由他部处置,死了一位部众算不得大事,可惊动荀翊亲来查探,那必然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此人死时形状,无一处不证明他乃是“染煞”而亡!m.chuanyue1.com
“告诉我,他是哪一部的人?”荀翊平静的声音,让野狗道人冷汗直冒。
“咳、宗主,其实、他哪一部也不是。此人入我宗门的时间不长,资质实力也寻常得很,故此尚未被分配到哪一部具体任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荀翊颇具深意的目光止住。
“那告诉我,他是第几個?”
“啊、什么?”野狗道人心里咯噔一下。
“别说你不知道。”荀翊眼里光芒泛出几分冷色。野狗道人见此暗骂一句,毫不留情地出卖道:“宗主慧眼如炬,其实、这是第六个死于这般模样之人。”
“地宫里的‘地脉之阵’,是你‘禁天’一部的人在掌管吧?”荀翊目光如刀,“你让我有些失望,野狗。”
平静的语气让野狗道人汗毛倒竖,他全无节操地扑通跪地,沮丧地吐出实情:“宗主,众怒难犯,我也没办法啊!尤其宗主您在此事上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我现在就明确表态!”荀翊肃声说道,“传令诸部:地宫中的‘地脉之阵’不允许宗门之人随意接触!若有想钻研此中精妙者,则向‘禁天部’申请报备,转呈于我同意后方可。敢有以此倾轧强迫之事,重罚之!”
“现在、可曾清楚明白?”
野狗道人点头如捣蒜,连声道:“清楚清楚、明白明白!宗主放心,我这就传令诸部!”恭敬行了一礼,野狗道人爬起来转身就走,避过荀翊之后,他狗脸上面满是轻松与开怀。
——这是宗主自己觉察到的,可怪不了道爷了!
——啧,一群鼠目寸光、利益薰心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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