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花船之上灯火通明,满堂辉煌。
舱室之内莺歌燕舞之声不绝于耳,其内的人推杯换盏,高声谈笑。热闹的非同寻常。【穿】
【书】
【吧】
这一艘巨大的游湖大船,在深夜时分寂静的湖面上,犹如一颗投入水中的火星,兀自跳动着,发出激烈的声响。
但因此船位处湖心,从岸边远远望去,只见其光芒华丽耀眼,若是侧耳仔细听去,却听不到什么。
而此湖又位处群山之中,夜深人静之时,只有野兽会在四周出没。毫无被打扰之忧虑。
盛大,堂皇,保密。
在这样情景下围在一块玩乐的人,即便只是在互相谈笑,说出来的话,也必然有异与寻常宴会。
赵向真在一众人中哈哈大笑,目光不时在个人脸上巡视,以便于自己能够及时做出最好的反应。
他对着他人客气的敬酒,笑着一仰手中的酒杯,豪迈地将刚满上的酒一饮而尽。
尽管他已经靠着自己的酒量,与开的起玩笑的性子,在这帮人中已混得十分熟络,但咽下酒水之时,赵向真的手心还是一片汗湿。
这是他第一次登上这艘船。
他努力了那么久,花费了难以估量的代价,才第一回见到了这艘,被称为“壑山”的船。
壑山乃是曾在山海经中记载,西王母之居所。
传说中天子坐八匹可日行三万里的骏马,奔赴西王母居处,与之相会,被赐予了长生之法。
船主人将此船如此命名,背后蕴意可想而知。
赵向真呼吸着馥郁熏香,将酒盏放在桌上——即便是这样的桌面,也是由上好的黄花梨木雕成,其中镶嵌金丝。
酒桌上金丝花纹繁复绚丽,在满堂彩灯的照耀之下,反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来。
就在离赵向真不远处,立着一只巨大的金鼎。上接室顶,下踩天花板,如同一根柱子似的伫立的。
然而这只金鼎,被塑成了赵向真不认得的兽型。无数小兽盘踞其上,姿态各异,数道袅袅青烟,正从其中流泄而出。
那烟雾并不向上弥漫,而像是十分沉似的,从金鼎上流出后,便如同飞瀑之水,朝下缓缓流淌而去,逐渐弥漫开来,直至赵向真的脚下。
熏香如同白雾,轻缓在室内低处滑动,将众人的下半身遮裹。
偶有端菜上酒的侍女行走而过,便如同于云间穿行,带起一片浓郁的白色翻滚。
赵向真身处这香雾之中,恍惚间有了身处天境之感。
一名容姿妙曼的少女,身披轻纱,不需要任何招呼,便莲步上前而来,为他倾斟美酒。
白瓷打制而成的酒盅,杯壁触之温润,却又被雕刻的极其轻薄。赵向真都不敢使劲儿去握那酒杯,生怕一个不留神,便将这杯子捏碎了。
他赔不起。
酒液倾倒其中,竟然顺着杯壁蜿蜒而下,赵向真接着倒酒的空当,把手心在袖子上蹭掉了汗。
酒不醉人,但这里纸醉金迷的气氛却格外醉人。
赵向真也是脑袋有些晕乎起来,他呆呆的望着那流动的酒液,好一阵儿没个动作。
而他身旁的一名官员,见状便笑他这副痴像,随即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向同桌的人,讲解起这杯子的妙处来。
赵向真皱了皱眉,自己将方才塌下去的腰板给挺直了,又鼓起方才那个劲儿来,低声咕哝了一句骂人的话。
他们这一桌的人,身份大都彼此相似,都是第一回得到上船的邀请。
也都是发了狠,做了事,付出了代价,才有资格坐在这里,大享其宴的。
但任何人上到了这艘富贵逼人,造势天宫的巨船之上,都不可能只想只来一次。
今夜只不过是第一晚。
他们还想要获得第二晚,第三晚,获得日后随意登船的资格,就必须要在今夜当那个掐尖要强的,出风头,拿得出东西,上得了台面的。
赵向真只不过是懈怠了片刻,便立即被同僚做了垫脚石,踩着他便想要往上走。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冷冷的笑了一声,只按兵不动,仔细听了一耳朵那人想卖弄的东西。
原来此人着重在讲的,是这白瓷杯的两层一秒。
“工匠在制作此杯时,要先烧制出薄薄的一层杯壁。这厚度呢,不可超过夏日浓叶之厚,但薄呢,又不可薄过秋日寒叶之薄。”
“这对工匠师傅的手艺,可要求其得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但这还不算!”
“这第一回烧,却是还没烧完,只不过起一个薄薄的胚子。后头,才是真正考验手艺的时候。”
“第二回,工匠需要在这杯子的底部啊,开上一圈小眼儿。然后用特制的工具,从小眼出开始,在杯壁里凿!”
“请诸位看。”
此人命侍女端来一盏蜡烛,对着那杯子一照,众人细望之下,口中便接连发出惊叹之声。
“诸位可看看自己手中的杯盏。据说是,每一个酒盅的内上,都刻着一副画,栩栩如生,精细非常。”
“而当酒水注入之时,那酒变会顺着小孔下去,延着之前雕挖的位置,将其灌满。于是便能够填出一副图来。”
“瞧瞧,单是我手中这一杯。若是凑近了些,连上头人脸的表情,都清晰得很呢!”
“根据倾倒其中的酒液茶水不同,这里头的画,被填满显现出来之后。也会有不同的韵味。”
“四季春秋更迭之际,用上这样一套杯盏。即便是独自小酌,都不知道该是如何的快活滋味啊!”
而对面的人听罢,便道:“咱们手里的,似乎是最次等的一套。”
他说着,朝另一侧比了一个眼色:“那里头的大人物,用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这样巧夺天工的好杯盏,成色这样漂亮的瓷,竟然只不过是最次等?”有人不禁咂舌道:“他们用的是什么,金子打的不成?”
“非也!”
对面的人将身子一倾,讲什么秘密似的:“据说他们用的,是一种皇帝都没有的玉打造出来的。”
“那种玉,非常玄妙,这纵观世上千山万湖,山河何其辽阔。那玉料在挖出来时,都不过只有几大块儿。”
“又不知道是作废了多少,才打出那样的一套。留着他们自己用呢。”
桌上的几人,都互相望望,口中啧啧不止。不知道其中夹杂了多少羡慕与嫉妒之心。
赵向真在此刻就插嘴道:“恐怕,那最好的一套,并不在隔壁吧?”
面对众人疑问,他做了一个含义颇深的表情:“那位叶府的大人......不是没来么?”
“主人都没有来,他们怎么敢用那套珍罕之宝?”
那个人的名号,令众人脸上再度放出异彩来。
他们表现而出的兴趣,比起刚刚强烈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那争着要出头的劲,都按捺下去了一些。
彼此间迅速发出了,从一开始就埋在众人心中,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的疑惑。
“叶将军,怎么没有来船上?”
“不应该啊。”有人讪讪道:“在此之前,每回启船之际,他都会亲临此地。今夜竟然不来,难道......他看不上咱们这批上船的人?”
“嘁,你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立刻反驳的声音便出来了。
“咱们算什么,对于他们来说,是掉地上都听不见声音的小官儿。我,”那人指指自己,又一指其他人:“你。”
“咱们是在昼镫司里,因此比外头那桌,在此地的身份还要再高些。但咱们算什么东西?”
“你们自己问问,咱们如今在昼镫司里,那说得上话吗?有一丁点儿的实权么?”
对方说着把手一拍:“若是那个赫沙慈还在,不归了他们这头,咱们另有一头可靠去。如今赫沙慈在大牢,人都得捂馊了。咱们靠不上这颗大树,在司里熬一辈子,也熬不出头的!”
赵向真低头喝了一口酒:“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那个女人来了。”
“那个女人怎么了?要说现在的局势,谁绕的过那个女人?她搅得起这池子水!”
“换了那新来的,姓姜的那个,你说他搅得动吗?他压根使唤不动人他!你们服他?反正我是不服。”
“至于咱们的司承,之前与赫沙慈是交好,如今呢,又归了叶大人的手下。你说说吧,咱们还能怎么着?”
“而且我听说啊,”那个脸上两撇胡子的人,神神秘秘的道:“叶大人今夜没来,还真就是跟那个赫沙慈有关系。”
一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哦?”
“好像是有这么个话,那叶大人说,谁能给赫沙慈翻案喽。下一个进船上主室的人,就是他!”
“就是因为这个,主室里头的人,不愿意了,在跟他闹呢。”
“叶大人,大抵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这才今夜连来都没来。”
赵向真的手猛地一紧。
“怎么,他这是又记挂起美人来,还是出手了?”
“我还当他当年放了,便不会再管赫沙慈了呢。”
赵向真不言语,只望着桌上的人们窃窃私语。
“怎么可能,赫沙慈当年可是他亲自带出雪原的。这么多年了,第一回雪原人被允许带出来。”
“咦,不过也怪了。我听说雪原人,都是天生痴傻的蠢物,可是那赫沙慈,却精明的很啊。”
“总要出那么一个两个聪明的罢?若真全是傻子,那成什么地方了?异兽园不成?”
“哈哈哈哈哈......”
赵向真面上不动,内心却逐渐狂喜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叫他向上爬的机!一个进入主室的绝好机会!
若是真的能翻了那个案子.....他手头上在做的这件事,机会合适的话,正好可以办得到......
在无人注意的时刻,门被悄然推开了。
一个人低头悄悄进入,悄无声息的走至赵向真身边,递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给他。
看样子这东西刚从鸽子腿上摘下来,赵向真疑惑的望他一眼,随即不引入注目的,将里头的纸条倒出展开。
只见上头写着:林婉回府,计划有误。
赵向真的脸色剧变!
*
赫沙慈捏着那块儿糯米饼慢吞吞的咀嚼。
倒也没有方绪说的难吃,但的确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赫沙慈抿出来一点儿不属于糯米的草药味,有点儿疑心是让给下药了。
但她经历了方才那么一吓之后,这会儿歪在软榻上,是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懒洋洋的边吃边瞌睡,也没管那么多。
方绪又把她的手接过去上药,烧伤是最难受的。痊愈起来难熬不说,尤其在这热天儿里,稍有不甚便会化脓流血。
“待天亮之后,你仍会继续变成郡主林婉的模样。但你原本的伤势,却还是会依然存在。”
方绪熟练的清理包扎,叮嘱道:“所以,不要仗着自己白日里,身体看似是别人的便胡作非为。尤其不要碰水,否则夜里这些伤返回来,疼的还是你。”
赫沙慈吃的口干舌燥,嗯嗯两声,方绪便解下来水壶,拧开塞子递到了她手边:“我没用过的。”
方绪这人有点儿老妈子的性格,不出主意,但照顾起人来绝对周到细致。
上能应对赫沙慈这样事儿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爬山观星调火药。下能照应周轻那样不声不响的小瞎子,嘘寒问暖治眼疾。
外可打架疗伤,内能洗衣做饭,善武兼文,如今还有一个特使部身份,报线索讲往事,及时告知赫沙慈红册规则。
赫沙慈喝了口水,发现这其实是药,苦的她直皱鼻子。大抵是治烧伤的。
他还很会抓药煎药。
她晃了晃着水壶里的药,笑道:“你有才的还挺面面俱到。”
方绪将手肘支在分开的大腿上,侧过脸来,带着一点儿平和的笑意,静静的望着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
“咚咚咚。”
“咚咚咚。”
赫沙慈听着那守门人发出的声音,顺口问:“它是拿什么敲的门,手么?”
方绪:“别问,不要好奇。不要回忆。”
“......”晚了,短暂的回忆让赫沙慈脸色重新痛苦起来,她捂了捂嘴,又默然的垂了脑袋。
“长得真够埋汰的。”缓过来之后,赫沙慈评价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它比四面佛丑的更天赋异禀,长得简直是造孽。”
方绪笑道:“旁人见了它们,只会说是鬼。”
“我不相信有鬼。”赫沙慈道:“按说起来,大理寺的官员应当是最期望看见鬼的。因为这样,他们便能直接从死人身上问得真相了,何必再勤勤恳恳的辛苦呢?”
“可他们从没问得过,因此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
赫沙慈长呼一口气:“没有可怖的鬼,却有不尽想害人的人呐。”
“既然你来了,那便多盯着我一些吧。”
赫沙慈躺回去,一条手臂晃晃悠悠垂在软榻边,晃着那只水壶:“我有一种预感,林婉可能已经死了。而无论她生死如何,想害林婉的人,不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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