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米修说得没有任何波澜,少年老成尽数融在骨子里:“国库被挥霍一空,皇帝需要一个罪人,身边的太监最合适。治国无方却不思进取,一心憎恨自己身下的龙椅,觉得是它束缚了自己……皇帝也需要一个罪人。”
“父亲应该不难想到,北境饥荒,送银子有什么用?”米修轻笑,“那皇帝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也明白人吃五谷杂粮这样的道理。那他为什么送银子呢?”
“因为他需要一个借口。”他顿了顿,话音如刀,“需要一个将全部的错误都推给别人的借口。这样的皇族,您保他干什么?这样的帝王,您为何不取而代之?您忠诚的是皇权,还是百姓?”
米元思震惊地看着他。
他没训斥米修,也没有反驳的他的话语,极为平静地问:“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既然要缔造一个罪人,不妨推那罪人到可伤国之根本的位置去。”米修娓娓道来,“什么叫伤国之根本?杀功臣,灭忠良。”
他说得云淡风轻。
“所谓四两拨千斤,用在这件事上便是连环计。阉党被逼到绝路的时候,自会寻找生存的突破口,那时候只要轻轻一点,告诉他杀掉谁能够让皇帝无法抛弃他们,不就缔造了一个百年难见的大奸大恶?”
“而后,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顺理成章地拿到天下,如是而已。”
米元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震惊小小年纪有此造诣,更震惊的是,他所说一切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
但凡他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不出二十年,皇位垂手可得。
同样意识到这一切的,还有站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的君歌。
她端着手里的包子,捂着嘴,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惊恐地跑回了自己的厢房。
可推开门的一瞬,她瞧见了先一步站在她屋子里的米修。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剑,神情冰冷地看着她:“你都听到了?”
年幼的君歌不知该如何回应。
米修却什么也没说,他收了剑,上前几步,拿起她手里端着的包子咬了一口。
瞧着内里是自己平日里常吃的白菜猪肉,迟疑了片刻,称赞道:“味道不错。”说完,与她擦身而过之时,补了一句极具威胁的话,“管好你的嘴。”
君歌想起来了。
就是这件事之后,她和米修的“打打闹闹”,渐渐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实战。
互相手下从不留情,次次都是在君维安强硬的介入下,才就此分开。
再后来,孩童的小打小闹,终是酿成了一场不小的“意外”。
君歌会忘记这些,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愿意想起,便是因为米修利用了她。
那次打闹,他知道君歌是来真的,便故意被她一剑伤了后背,重伤倒地。
惊恐的君歌,从此双手握不起剑。
也因此契机,她被君维安送回了北境。
想起这些,君歌持枪的手一直在抖。
“我以前说我喜欢你,并非虚言。我本想借口那道伤,以身份便利,换一个你们无法拒绝的婚约,但是你爹的反应比谁都强。”苏辰微微眯眼,“他将你送回了北境,并警告我永远不可以再出现在你面前。”
回忆如大海的浪,奔涌着冲过两人之间。
“至于你说的,和我爹相关的事情。”苏辰点头,“他所有的计划我都知道,我都在旁边,他所做一切我都明白意图,只是还不行,那些计划太过理想化。”
“天地辽阔,人心如水,怎么可能会顺着他的想法,那么顺利地被捏成他想要的样子?”
“所以,我趁着那年宫宴,找到了与我相仿的太子殿下,以他为踏板,和陛下吃了一顿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夜宴。”
“子那之后,他走的每一步,都有人从另一个方向配合着,这也是为什么歃血为盟的五个人里,会有太子和太子太保。他们一边奉命配合,一边稳稳的监视。”m.chuanyue1.com
“所以,袁一才被你们逼上了必须架空皇权的路。”君歌冷冷地说。
可苏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逼的。”他说,“如果没有之后的事情……或者没有仓加的介入,兴许我还真的会如你所说,顺手就夺了这天下。”
他哈哈笑起,在君歌不解的注视里,转过身,走到了台阶旁,撩了下衣摆,直接坐了下来。
“君歌,你看透了前半局,却在关键的一环上漏掉了一颗棋子。”苏辰微微一笑,“从袁一收留了锦华开始,事情就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他顿了顿:“我爹的对手,圣上的对手,就已经不再单纯的是袁一了。”
苏辰面前,玄银枪的枪头仍旧直直的对着他,未曾挪开分毫。
“袁一开始了精确的反击,他招兵买马,准备了很多精通暗杀的死士。从那时开始,我爹的很多计谋,都被提前看穿,提前反制。”他说,“师父那段时间会经常往返于京城和北境之间,便是在探查这件事。”
“他不想让你搅进来的,也是这件事。”苏辰微笑。
“杨江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仓加放了一个奸细在大晋的紫薇宫里,可当时那奸细是谁,我们一无所知。”他抬头看着君歌,“袁一为了自保,暗杀和假传圣旨几乎是在同时进行,他眨眼之间,利用手边的资源,一夜间成为了只手遮天的样子。”
“当时,我们猜到了他会对兵权出手,我爹也郑重去找过杨江,希望他有所防备。但都大意了,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阉人哪里来的胆子敢假传圣旨,刺杀将军。”苏辰叹息,“他赌的就是我们想不到。”Μ.chuanyue1.℃ōM
“杨江之后,我爹渐渐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他身子本就差,再加上日夜操劳,这种涉及皇室污点的筹划,是不能在明面上讲的事情,自然也找不到人分担。所以之后李成梁一事,便是我第一次介入他的计划。”
“杨江将军出事之后,我爹不敢轻举妄动。一来担心刺激到袁一,惹出更大的乱子。二来是因为杨江一事失利,导致陛下对父亲与我的信赖锐减。”
“父亲忠诚于皇帝,日月可鉴,但皇权之下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杨江一事,虎符落在了阉党的手里,他自然而然就对父亲起疑了。”
“再到后面李成梁的时候,父亲有些犹豫。我便提出了狸猫换太子,将人送进大牢之后,全部替换出来。”苏辰淡笑,“如此,才挽回了陛下的些许信赖。”
“过程当中,你爹一直奔波在北境和京城之间,渐渐确定了大晋朝野里有仓加奸细的渗透,也弄明白了为什么和我们做对的到底是什么人。”他说,“你很难想想,米家是在和整个仓加的皇家谋士博弈。”
苏辰垂眸,看着满面银光的雪:“说来惭愧,幸而有仓加的介入,才让我觉得要有人扛起保护大晋的这一杆旗。”
“不然,以皇室如今的样子……”他轻笑,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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