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是个人老成精的,见宋余片刻的表情变化,就已经猜到了她肯定认识地上的字,不过瞧了眼站在门口,探长了脑袋往里面瞧的人,没有当场问出来。
要真的跟这小子所说的一样,他昨天晚上,听到了他二爷爷,也就是他二弟喊他的话,这里面肯定有诡异。
而且,这斧头砍出来的印记,还隐约能看出来,缺了上面的半角,是他二弟常用的那把斧子没错了。
斧子是他们家祖传的,很锋利,他跟兄弟们分家的时候,二弟就挑中了这把斧子,不过在十年前的时候,斧头就掉了个角。
他让二弟去找陈大头补一下,或者换个新的,他说用得习惯了,不想换。
他最后病死的时候,还在拿着这斧头劈柴,倒在地上的时候手里还是握着斧头的。
小伙子这会儿,还在抖着,指着地上的斧头印:“族长爷爷,二爷爷他,平时不管走哪里,都喜欢拿着他的宝贝斧头,你说这上面的印子,是不是他用斧头刻出来的。”
“胡说八道,都死了的人了,喊你做什么,什么斧头印子,就是黄皮子来了你家,小孩子胡说八道,大吉大利,山神老爷保佑。”族长虔诚地念叨着。
小伙子就不说话了,只是脸色在瞬间,涨得通红骇人,呼吸急促,身子一歪,人就摔在了地上。
“羊蛋。”族长急声喊,想要去扶他,没扶住,又对着外头喊:“看什么热闹呢,阿七叔,快点去喊阿七叔。”
“族长,阿七叔进山采药了,说了要五天左右才能回来。”有人回了一句。
“宋大夫,宋大夫不就在旁边呢!”有人提醒。
宋余这会儿,的确是已经不再去研究地上的字,而是弯下腰,去给叫羊蛋的小伙子把脉了。
族长等到她把完脉,才紧张地看着她,问:“宋大夫,羊蛋这小子,他没事吧。”
宋余掀开了羊蛋的衣摆,露出他腰部红彤彤的一片麻疹,道:“没事,就是普通的天花,不过传染性很强,你们……”
她话音未落。
族长双眸蓦然瞪大,惊恐地看了有0.01秒,之后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嗖的一下,从面前立刻消失了,腿脚那个利索的,压根就不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门口的人,听到宋余的话,见族长跑过来,也吓得脸色煞白,四散而逃。
宋余一时间还愣了一下:……
不过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才想起来这里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很原始,很古代,很落后。
天花在他们这里,是谈之色变,畏之如虎的瘟疫,是不治之症,得了就是死。
而且,一个人得了,不及时处理,一般会团灭,死全村的那种。
傅寒聿道:“他们应该都没接种过疫苗,我先把他送屋里去吧。”
宋余点了点头,看着傅寒聿将人给扛进了屋里,滚着她的爱心轮椅,也跟了过去,见门口还有人探脑袋,道:“告诉族长,已经出过天花的人,不会被传染,让他找个人过来帮忙。”
她跟傅寒聿,都是重伤员,简单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是没啥问题,可没精力在这里,看着一个得天花的人。
那脑袋又往里看了看,举手道:“我就是出过天花的。”
不过说归说,还是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天花可是很厉害的病,族长爷爷说是瘟疫,外头的人得了这个病,都一个城一个城,成千上万的死人。
十年前的时候,他爷爷就得了天花,发现得病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一家人都被传染了,隔壁的阿花婶跟对门的阿大叔,都被传染了。
阿七叔就让他们出了村,去了村里为防止瘟疫盖的房子里,让村里得过天花的人,每天给他们送饭,送药。
最后,他们都死了,只有他自己挺了过来,族长说这是山神老爷保佑。
宋余看他胆怯的样子,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话,又解释了一下:“得过天花痊愈的人,就有了终身免疫能力,接触病人之后,是不会被感染的,你放心好了。”
门口的那个,是个十七八岁,长得挺清秀的大小伙子,也是羊蛋的朋友,叫二狗子,听她说完,鼓足了勇气,踏进了门槛。
不远处的路口,距离羊蛋家,有二百米左右的地方,也探出来了几个大人的脑袋,正是几位族老。
族长因为刚刚在羊蛋附近,跑出门后,想起来了自己跟他接触了,就主动跑去了隔壁他弟弟家里,也就是宋余跟傅寒聿所住的院子,自我隔离起来了。
一位族老问:“族长刚刚靠近羊蛋了,他不会也被传染吧!”
一个族老道:“不管有没有事,凡是刚刚见过羊蛋的人,都得住村外头去,一个都不准回家,过半个月,没事了再回去。
见过羊蛋的人,此刻也都没回家,都去了对面一家全家都见过羊蛋的人家里,等着下一步的安排呢!
他们世代都在村里生活,家人子孙后辈们都在,相对来说,觉悟还是很高的,再加上十年前的惨痛的天花事件,他们都经历过,自然很自觉。
不过这会儿,一群人正胆颤心惊地等着结果。
有人问:“你们说那个宋大夫,她有阿七叔厉害吗?她能把羊蛋的病给治好吗?”
有人一脸惶恐,觉得自己也被染了病,吓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哭着道:“咱们就等死吧,十年前闹天花的时候,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阿花婶跟阿大叔他们,一共十几个人,最后活下来的,也就二狗子一个孩子,都死了。”
有个中年男人听他这么说,也跟着哭了起来:“族长说,外头的人得了天花,都是一个城一个城的死人,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我没了,阿花她妈带着我爹娘跟大丫他们,可怎么活啊。”
一院子的人,凄凄惨惨戚戚。
宋余这边,给羊蛋取了银针之后,写了两张药方交给二狗子,一张是治疗天花的,一张是消毒用的。
说实话,她的储物袋里,有效果更好的药,不过她也不能直接拿来用,让人知道了解释不清楚,总是要拿点别的药草,用来掩人耳目。
二狗子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苦着脸看着宋余,为难得要哭了:“宋大夫,阿七叔他带着阿庄他们出去采药了,村里没有人认识这些草药。”
村里没有人认识,不过族长跑来门口喊了:“宋大夫,我马上就让人把阿七叔家里所有的草药,都给你拿过来,你自己找。”
阿七叔不在,没有人认识草药,可这要人命的病是不能耽搁的。
之前她说是只普通的天花,好像这病在她看来多简单似的,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的,还是只在嘴上有本事。
傅寒聿走到了主屋门口,对着他微微颔首,表示可以。
很快。
村长就让人把阿七叔家里所有的草药,都给搬了过来,其实也不是很多,就两个不是很大的药柜。
毕竟一个大夫,带着俩小徒弟,想要采药也不是那么容易。
宋余去门口找到了药之后。
傅寒聿也从他们借住的院子里,把储物袋给拿了过来。
宋余在二狗子看着羊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把药材全都给换了,才开始煎药,药炉跟砂锅,也都是他们从阿七叔家里拿过来的。
药材,都是她从隐门里拿出来的。
治疗她自己跟傅寒聿伤势的时候,就已经能感觉到药效的神奇了。
现在,治疗羊蛋这种普通的年轻人时,药效就更为快速了,也只是喝了药,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高烧退了,寒战没了,身上的疹子,也消了。
躺在床上的羊蛋醒了,精神得很,觉得自己现在一身都是力气,就是上山去打老虎都没问题,问宋余:“宋大夫,我好了吗?我可以起来去干活了吗?”
他家里,还有两亩地的水稻没种呢!
宋余道:“你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刚刚生了一场病,最好还是等到明天再下地干活。
族长,村里的族老们,跟那些过来找宋余看病而跟羊蛋有过接触,最后被强制留下的人,听到二狗子过来报告,说羊蛋已经醒了,烧退了,疹子也没了的时候,震惊了片刻之后。
有人激动得双手合十,连连祈祷:“山神老爷保佑。”
有人潸然泪下,直呼:“太好了,太好了!”
有人不由称赞:“这位宋大夫,真是好本事,她就是阿七叔常说的,妙手回春的神医大人吧!”
一院子的人,就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被宣布无罪释放一样,对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等到宋余让人给他们送来几桶消毒用的药水,让他们用一桶水倒进一碗药水的比例稀释,洗身上的衣服,洗澡消毒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有质疑她的医术,忙按照她的要求照办。
得了怪病的人,此刻心里,也都燃起了新的希望,阿七叔治不了的天花她能治好,他们的怪病,她肯定也能治好。
一场本该兵荒马乱,闹得整个村里乱套的天花,因为宋余的及时处理,也就半天的功夫完美解决了。
不过她给羊蛋看了病之后,精神就不行了,抱歉地看着门口的人,道:“对不住了大家,我今天精力消耗太多,不能给诸位看病了,麻烦你们跑了一趟,诸位请回吧,明天一早你们再过来。”
“没事,我们不急这一天两天的。”为首的阿力嫂笑得一脸和气,抱着一匹朱红色的丝绸上前,到她面前比划了一下:“这颜色真趁你,好看得哩,等会儿嫂子给你量下尺寸,给你做两身衣新裳。”
“谢谢阿力嫂。”宋余笑着感谢。
说真的,她储物袋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衣服,在遗迹里,她跟傅寒聿从医馆逃出去之后,就去了那个宋家的大宅。
其他的东西,用二手的无所谓,不过衣服的话,她真的不习惯穿别人的,也一件衣服都没拿。
“客气啥,你可是救了我们一个村的人,我们的病,接下来还要麻烦你。”阿力嫂说完,又看向傅寒聿:“宋大夫老公,等会儿我也给你量一下,男人的布就那几种颜色,我都给你做一身。”m.chuanyue1.com
不配拥有名字傅·宋大夫老公,微微颔首,客气道:“多谢。”
阿力嫂拿了布料,说给做衣服。
其他的人,自然也不能落后了,宋余这会儿,在他们看来,就是救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有婶子就不愿意了:“阿力家的,哪里能都让你们家里出,我们几家,一人给宋大夫老公做件衣裳,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他们还等着穿呢!”Μ.chuanyue1.℃ōM
有人跟着附和,表示是这个道理,热情得很。
后头,还有人拎着篮子筐子的陆续过来,都是过来给他们送东西,感谢宋余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里的瓜果蔬菜,河里捞的鱼,家里养的鸡鸭之类的吃食。
宋余盛情难却,眼看着院子里,转眼间就满满的好些吃食。
后来,她看东西实在太多了,让他们拿回去,他们直接篮子都不要了,放下来之后,转身就跑,生怕她把东西给退回去。
院子门口。
人不多会儿,也都散了,主要是能看出来,她整个人蔫蔫的,是真的累了,不能打扰她休息。
宋余看了眼一院子的吃食,又看了眼傅寒聿,有些发愁了。
傅寒聿从一个竹篮里,挑出一颗最大最水灵的水蜜桃,打了井水在洗,笑着道:“明天你不是给他们看病吗?让族长找几个会做饭的人,支几个大的锅灶,在这里做上几桌,请他们吃饭就好了。”
“吃席?”宋余眼睛亮了一下,自从十一回老家参加尹秋的婚礼之后,她就没吃过农村大席了,说实话还真有点想念。
“做席面。”傅寒聿点头,把洗好的水蜜桃放在她嘴边。
宋余张嘴要咬的时候,瞳孔骤然紧缩,就见这水蜜桃上,一缕充满了糜烂腐朽堕落气息的黑气,像是一条虫子一样,倏地一下,钻入了水蜜桃的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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