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令,自上次京城小酌,我们也有数月没有坐下来一起喝酒了,今日冒昧过来,不算打搅吧?”
魏学政轻轻举着酒杯,一边说笑着,一边将酒杯往前一置,很随意地与杜县令手中的酒杯一碰。
“大宗师说得哪里话,大宗师能莅临我县,实乃我县师生之福,不如改日前去黉学一观,顺便为我县生员布个道?”
杜县令敬了一杯,神情诚恳地发出邀请。
“云台兄,得寸进尺了呦。”
魏学政笑了下,却是轻轻地摇头。云台正是杜县令的表字,杜县令全名杜唯峰。
大宗师莅临那是何等重大的事,只要消息透露,必然有大量学子前来瞻仰。倘若魏学政真的答应去青川黉学周一遭,不出两日,消息定然传遍整个陆江府。
到时候其它县的县令就该有想法了,为什么大宗师独独去了青川县黉学,而不来我这?是不是自己这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是说,青川县那有什么吸引大宗师的地方?那是不是该派人去青川县取一下经?
到时候忙乱的反倒是青川县了。
杜县令一笑:“哈哈,那可是九祥兄先打的腔调,我不过是打蛇上棍,顺着往上爬罢了。”
魏学政哑然,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悠悠地说道:“今年的院试结果已出,云台兄治下童生的表现可圈可点,相较往年,确实有所进步。”
杜县令面带笑容,淡然道:“我才赴任几个月,这些童生所取得的成绩,与我又有何干,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罢了。”
魏学政也不反驳,因为他知道杜县令说的确实是实话,笑了笑道:“那文教之革总该是你的功劳了吧,雷厉风行革新积弊,施惠广大农家子,若是能将此政坚持下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达到绳锯木断的效果。”
杜县令却不以为意:“大计方始,料想数年内难有立竿见影之效,还需徐徐图之,不能刻意求成,说不定等我离任了,效果还没有显现呢。”
魏学政听了,忍不住无语,摇头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别人都是巴不得把功劳往身上揽,你倒好,我都把功劳送上门了,你却不愿意接。”
“这样子怎么升官,难怪四十岁了,还才正七品小县令。”
杜县令听到这话,送到嘴边的一夹菜突然停住,尔后一笑,道:“那真是委屈堂堂正三品大学台喽,委身屈就和我这个芝麻小官一起喝酒。”
“来,我给你陪个不是!”说着,杜县令起身,亲自拿起酒壶给魏学政倒酒。
魏学政:“……”
“行了行了,咱们师兄弟也就不要说这些轱辘话了,这次来是有正经事跟你商量。”魏学政面色一正道。
杜县令也坐回了位上,面色清明,认真地问:“何事?”
魏学政娓娓道来:“你也知道,学政一任三年,如今任期将满,前些日子我听到消息,天子有意召我回京,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杜县令眼神扑朔了下,“让你回去担任何职?”
“礼部右侍郎有出缺,似有意……”
杜县令便露出了一个“懂了”的表情,抱拳道:“那我在这先恭喜九祥兄了,再祝九祥兄官运亨通,更上一层楼。”
“行了,你别打趣我,现下朝堂上内阁大学士韩大人乞骸骨,天子有意批准,已经闹出了一番波折,而我等师长……”
说到这,魏学政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据说天子属意他老人家还朝入阁接替韩阁老,但朝中反对之声不小。”
“倘若这时候我再升任礼部右侍郎,这悠悠之口怕是难以堵住了。”
杜县令吧嗒了下嘴,也觉得为难:“那……京师那边,应该更加不太平了吧。”
世人都说当官好,但官又岂是那么好当的。乱世怕匪军,因为一个匪军来袭,说不定就要自杀殉国了,而在和平盛世,却也有了另外一个烦恼,那就是当的官越大,越是更容易牵扯进各种莫名其妙的纷争当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为了前途之争,更是乱糟糟的,说不清其中的是非曲直。
“所以说啊,现在回去未必是好时候。”魏学政无奈一叹,“前些日子院试出了些乱子,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杜县令点头:“宋教谕回来后跟我说起过,不是说因为一群下九流的骗子行坑蒙之事,故而引起的误会吗?”
“哼!”魏学政冷哼一声,“倘若只是坑蒙之事,能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陆江府,并且搞起如此浩大的声势?”
杜县令一怔,将筷子放到桌上:“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有些人想瞧我难堪罢了。”
魏学政冷笑了下,对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冷箭,他实在不屑一顾,对使出这招的人更是瞧不上眼。
“你有所不知,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几县学子几乎是同时在传递这类消息,而且后续调查发现源头不止一处,你觉得如果背后没人使坏,这可能吗?”
杜县令摇头:“决计是不可能。”
“那就是了,我当时就发觉不对劲,因而果断采取了严厉措施!”
“那后来呢?”杜县令问。
魏学政笑道:“涉事的学子毕竟入世未深,很快就让我撬出了一些线索,最终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几个煽动之人。”
“那几人常年靠行骗营生,也是软骨头,一番审讯后,立马就招了幕后的主使者。”
“当然,那所谓的主使者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的行踪已经难以调查,不过为兄倒是猜出来大致是谁了。”穿书吧
“既然九祥兄已有怀疑的目标,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不怕敌人有多强,就怕不知道敌人是谁,不揪出他来,万一在背后放冷箭可就不妙了。
“确实。”
“对了,有一件事倒是很有意思。”魏学政突然道。夶风小说
“什么事?”杜县令好奇地问。
“据那些行骗之人交代,他们原本干完这一票后是准备立即远遁的,但谁知却因为一些事情而耽搁了。”
“哦?”
魏学政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据说是与两名学子起了冲突,让一个牛高马大的学子一板砖撂倒在了地上,因为要找郎中治疗,所以这一来二去也就过了宵禁的时间,人没有走成。我的人马还是在药铺边上将他们抓获的。”
“噗,那看起来伤得还不轻,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是啊,为兄也十分好奇,咱们陆江府的学子中竟有如此血性之人,真想认识一下。”
“可惜因为天太暗,看不清长相,只是依稀看清是学子打扮。”
说着,魏学政还一脸惋惜。
杜县令沉默不语。
半晌后,杜县令问:“那九祥兄先前说想与我商量的事是……”
“我想问请云台兄帮我参谋一下,我此次任满,是回京师述职后顺势接任礼部右侍郎好,还是自请下地方好?”
京师为官,哪怕平级,都要比地方上的官隆宠一分,接近天子,也更容易得到提拔。
而学政若是下放地方,起码也是担任一省布政使的。
“真要我说?”
“那当然,不然我大老远跑你这来干嘛,跟你唠嗑?”
杜县令:“……”
咱们不是一直在唠着么。
“要我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师长入阁在即,总要有所取舍,不如主动推让,换取一下支持。”
“哦!我明白了。”
其实魏学政自己也有此意,只是未能下定决心罢了,经杜县令这么一参谋,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云台兄,其实如果你行事稍微圆滑一些,以你的才智,现在的成就未必比我差多少,也不至于蹉跎那么多年,才下放当区区一个县令。”
要知道杜县令和魏学政皆师从大儒郝裕溪,两人一起修业多年,又是先后考中进士。区别在于,中进士后魏学政一路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正三品的学政。
而杜县令,起步也是很好的,进入翰林院庶常馆任庶吉士,因表现突出,被选为天子近臣,负责起草诏书,并承担为皇帝讲解经籍的职责。
原本都已经升至正六品的侍讲了,却因为不够圆滑,遭到了“同行”的算计,最终恶了天子,被降为翰林院从六品编撰。
之后又在翰林院待了一些日子,专门编写前朝史书。
但编史书的过程中,却又因为一点史料意见,与当时的主编起了争执,那主编下不来台,最后由天子帮他体面,两人各打了八十大板,杜县令又从从六品的编撰,降为了普通庶吉士(参比正七品)。
蹉跎了将近十年,又回到了原点。
后来杜县令在翰林院里的人缘也败坏了,趁着青川县有位置出缺,就被打发到这里任县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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