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山林之中钻出了一队女直勇士,远远观察了熊熊燃烧着、一阵照得天地一片通红的东山营寨,没有像前几支赶来的女直援军一样闯进战场,而是在林边竖起了醒目的大旗,收拢了几百名溃兵,待明军推进到附近,便领着溃兵遁入山林之中。
杨栋远远用望远镜观察着他们的动态,见这波女直人退走,冷笑一声,吩咐道:“收兵吧,不必去追了,东山烧成这样,扎不得营了,咱们在西山立营,等待主力到达。”
一旁提着那名甲喇额真脑袋得李如梅凑了上来,哈哈笑道:“杨总兵,那帮女直人倒还有些理智,看人数起码有七八百人,应当是藏在山林中最大的一支女直猎手了,若是刚刚他们一头闯进战场,咱们多了几百个人头的功绩不说,大军的辎重粮队也不用再担心遭袭了。”
杨栋点点头,未置可否,往北摇摇一指:“此处距赫图阿拉多远?距萨尔浒多远?”
李如梅皱眉想了一会儿,回道:“阿布达里岗距赫图阿拉不过七十里、距萨尔浒不过五十里。”
“很近了啊!”杨栋冷冷一笑,盘算道:“我军一路行来,东虏层层阻击,我军连破牛毛山、马家山两座敌营,斩首不过十余级,大部都遁走了。大军继续前进,还有一座董鄂路的大营拦在路上,据说有重兵把守,但如今咱们绕到了它的后面,攻占了阿布达里冈,再困守孤营也没了意义,只能撤兵。”
杨栋望向北方,目光炯炯:“是人就得吃饭休整、是兵就得修理装备补充弹箭,如今这这几千号人断了粮饷军备,茫茫山林无以为生,只能退却,李参将,你说他们会退往赫图阿拉,还是退往萨尔浒?”
李如梅眼前一亮,嘴角含笑:“若是我,必然去与努尔哈赤大军会和,阿布达里冈失守,他们无法在山林中久待,如何拖延我军进军的速度?牵一发而动全身,拖延不住我们这一路,清河那路他们也无法久拖,我南路两支大军畅通无阻,整个战场的局势对东虏来说就恶劣至极。”【穿】
【书】
【吧】
“唯一翻盘的希望,便是在萨尔浒歼灭杜松所部,携得胜之师返回赫图阿拉,再做坚守之打算…….”李如梅嘿嘿一笑:“退回赫图阿拉没有意义,一座孤城,多了他们这几千人面对四路大军围攻也守不住,还不如去萨尔浒助战,把努尔哈赤的主力解放出来,赫图阿拉才有坚守可能。”
杨栋点点头,指了指北方:“他们不去赫图阿拉,我们去!大军越过萨尔浒,直抵赫图阿拉城下,咱们在城下挖壕设营把城围死,断了努尔哈赤的退路!”
李如梅早猜到杨栋的计划,但心中还有些犹豫:“贵州新军惯于翻山越岭,咱们是能直抵赫图阿拉城下,但咱们真的不去管杜松所部?他那一支孤军和努尔哈赤鏖战数日,如今又要面对几千精锐的生力军,万一没扛住,咱们在赫图阿拉城下可就腹背受敌了。”
“新军就是新军!”杨栋微微一笑,信心满满的说道:“努尔哈赤奈何不了杜松的关西新军,东虏的乌真超哈也拦不住天子的中军!”
尚间崖,山上山下旌旗广布,大队大队的余丁挑着挖掘壕沟时堆积的泥土,依照山势建起一座座土墙防垒,甲胄齐全的乌真超哈士兵正在土墙防垒之后检查着各式火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探骑已和明军的夜不收交过了手,明军已至稗子峪,离此处只有一天的路程…….”一名固山额真跟在巡营的舒尔哈齐身后,低声禀告着:“主子爷,明军得了附近的村民相助,找了条山路绕开了咱们的地雷阵,进军速度大大增加了。”
“拖了他们两三天,已经够本了。”舒尔哈齐淡淡的回道,明军中军说是从开原出发,实际上只是天子仪仗从开原而来而已,大军早就集结在铁岭,一声令下便出铁岭三岔儿堡向萨尔浒扑来。
铁岭三岔儿堡距离尚间崖不过几十里的路程,明军速度够快一天就能走完,全靠着地雷阵这个大杀器拖延了明军进军的脚步,才争取到了这两三天的宝贵时间。
“若非乡人相助,明军恐怕还陷在地雷阵里不可自拔!”那名固山额真脸上有些怒色:“有传言说明军帮着乡民种田春播、挑水打井,所过的村庄秋毫无犯,取了乡民的门板物件、宿了乡民的房子,还会留下银钱,呵!想想也知道这就是明狗蛊惑人心的谣言,这世上哪有这般军队?”
“兵卒是用来打仗的,怎么会去干这种田挑水的活?秋毫无犯有可能,但到了一座空村子,拿些物件、宿了人家屋子还会留钱?呵!咱们乌真超哈都没这纪律!”那固山额真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偏偏那些汉民就爱受人蛊惑!有些躲进山里的村民觉得明军不会伤害他们,便下山回了村,还当起了明军的向导!”
舒尔哈齐幽幽叹了口气,春播关系着农家整年的收成好坏,农家本就辛苦挣命,又怎会对春播不重视?如今因大战兴起不得不逃进山里,可谁心中不心心念念着尚未完成的春播大事?
所以明军表现出一副亲民的样子,这些百姓见没有生命之危,胆大的便下山回村,有胆大的作榜样,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村民下山回村,明军自然也能找到肯合作、熟悉环境地势的向导。
百姓们说来也纯粹,只要你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不会为难你,李成梁不给百姓活路,秋收之时强拉村民充军,结果在战场之上这些村民率先溃败,引发了一连串反应直至李成梁战败身死。何和礼不给清河百姓活路,结果就是在山道之中被骚扰得人困马乏以至惨败,连自己都成了明国的阶下囚。
如今明军给这些逃亡汉民活路,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成为明军的致败之因。
舒尔哈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来简单,可钢刀在手的时候,又有几个人面对看似如绵羊一般弱小的百姓时能按耐住心中的兽性呢?明军这种行为,证明了他们强大的纪律性,千万人如一,才能将命令贯彻到底,连最底层的大头兵都不折不扣的执行。
舒尔哈齐带了乌真超哈这么久,又深入研究过明国的军校教材,很清楚在战场上纪律永远是制胜的关键点。
一旁的固山额真显然没有舒尔哈齐想得那么远,依旧怒气冲冲的骂着:“这些尼堪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给了他们多少好处?到头来还是帮着明狗!”
“闭嘴!再让本王听到你说那两个字,本王亲自取你项上人头!”舒尔哈齐怒斥一声,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军卒注意到这边,这才出了口气,教训道:“你给本王记住,我大清是女直人的大清,也是汉人的大清,没有汉人为咱们修城铸炮、没有乌真超哈的奋力死战,我们早被李成梁砍了头!汉人是我大清的臣民,不是女直的奴仆!”
那名固山额真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舒尔哈齐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叹了口气继续巡营,大清本就是个拔苗助长的封建国家,战事不利,国内女直和汉人的斗争愈发激烈,如今看来,已经渐渐影响到了乌真超哈之内。m.chuanyue1.com
但舒尔哈齐没时间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政治斗争了,山顶上的望楼敲起了报警的锣鼓,呜呜的号角声随之响起,远处的山道上浓烟滚滚,明军的日月旗已经模模糊糊的出现在视野里。
舒尔哈齐长出一口气,喝道:“传令!全军战备、准备迎敌!皇上正在萨尔浒与明军杜松部大战,我等务必拖住明国中军,为皇上聚歼杜松所部创造时间!”
“尚间崖此处离萨尔浒不过二十余里,将军的骑队快马加鞭,半天就能冲到萨尔浒!”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汉指着远处旌旗招展的尚间崖冲身旁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李如松等人说道:“不瞒将军说,清军在尚间崖修筑工事之时,老汉也去卖了些苦力、混了几餐白面吃,崖顶上修着一座小城,周长九百多步、南北约两百多步、东西宽一百多步,有东门一座,宽约两步左右。”
老汉一边说着,林继业一边在旁边绘制着简易的地图,老汉不时指点一下:“西面是天然峭壁,坡度很陡、无法攀登,东、南、北三面设了三层墙围,第一道为宽约步步,深达一步左右的堑壕。第二道为利用堑壕翻上来的土所堆成的宽达五步、高一步的土筑墙,宽可走马,咱们称之为“马道”。第三道为依山就势筑成的土石混筑墙,断面为梯形,上宽两步左右,下宽五至八步,高约两步左右。”
“城内地势西高东低,西面设有一南一北两座望楼,视野开阔,向萨尔浒方向可看见下年马村和上年马村,向天军来的方向,可瞧见咱们刚刚经过的小寨子村,山下的小道便是通往萨尔浒的必经之处,天军要去萨尔浒,只能从尚间崖此处过。”
林继业点点头,见老汉没什么补充的了,将草图给看过确认无误,微笑着摸出一袋银币:“老汉,刀兵无眼,你先回小寨子村去吧,这袋银币算是您为咱们带路的报酬。”
那老汉却摆了摆手,把银币推了回去:“将军不必客气,俺家四代单传,儿子去的早,就留下那么个孙儿,若非天军的医官为孙儿诊治用药救了他的性命,老汉恐怕就要绝后了,天兵治病救人、为咱们这些小民耕地挑水,老汉为天兵带路,不为银钱财物,不过报恩而已。”
林继业和那老汉推扯了一阵,安排亲卫找了匹马将老汉送回小寨子村,又悄悄将那袋银币塞进马囊里,和亲卫耳语几句,看着他们远去,这才回到李如松身边:“我已经安排人把图纸送到中军去了,东虏是在此准备良久了,尚间崖上修筑坚固工事不说,三里外的斐芬山似乎也分兵驻守,以为犄角之势。”
“山路太过狭窄,攻山的军卒摆不开太多,东虏防守严密,摆明是要依山险壕墙消耗我军锐气、为努尔哈赤聚歼杜松部争取时间了…….”林继业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杜黑子还得挺上几日,这尚间崖不好攻。”
“杜黑子能挺得住,新军就是新军,不是寻常的旧军蛮夷能够随意欺负的!”李如松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望远镜挪向尚间崖崖顶飘扬的翠绿镶金大旗:“乌真超哈,这就是打败了我父亲和辽东军精锐的乌真超哈!”
“你别冲动,要战也得等中军到来后再请战!”林继业皱了皱眉,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天子和戚军机知道你与东虏有杀父之仇,依旧让你当这大军先锋,这是信任你能够冷静处事,不要辜负了天子和戚军机对你的信任。”
李如松点了点头,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放下望远镜紧紧握在手里:“我仔细看了看东虏的布置,乌真超哈不愧是咱们新军的好徒弟,防御工事基本照抄了咱们教材,依着山势层层布置,壕沟内都布有尖刺陷阱、应该也埋设了地雷,土墙石墙不是临时搭建的矮墙,规格上更类似咱们的寨墙,人马可登墙作战,壕墙之后布置了拒马鹿角,防着咱们直接冲锋上山。”
“乌真超哈火铳火器不少,依托山地和防御工事能够将咱们的大军完全堵住!”李如松皱眉分析道:“我细细看了看,尚间崖上的守军似乎只有几千人,想来是用来挫我锐气的,乌真超哈的主力应该都屯驻在斐芬山,能随时牵制支援,若我军在尚间崖耗尽锐气,则乌真超哈能侧击我攻山之军,若我军迅速攻下尚间崖,乌真超哈也能从容退去。”
“尚间崖易守难攻,也是一块死地,留在崖上的必是乌真超哈的精锐死士!”林继业哈哈一笑:“师傅打徒弟,就让咱们好好看看乌真超哈到底学了几成功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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