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作文课,苏宁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赵国富憋红了眼睛,快要压不住的浓浓的愧疚。加一个远在教室边角,写完作文时不时瞥一眼过来的喻程,一对上她的视线就快速避开看窗外。
看一眼,耳朵根就红一点。以及小段咕溜转的眼睛,在黑漆漆的一张脸上尤为灵动,手上转了根木头铅笔,一双脚还跟个螺旋桨似的打转苏宁想装看不到都难。系统也忍不住好奇:小段这是在练飞毛腿吗?
这劲头,不扒个七八辆火车可惜了。苏宁瞥了它一眼,悠悠道:这劲头光扒火车多可惜。系统顿时一个警觉:……您想让他干嘛?苏宁没应声,朝黑黢黢的小段微微一笑。
笑得他后背一凉,赶紧把笔收了起来,敛声屏气装模做样。苏宁敲了敲桌板:“写完了把卷子交上来,今天就提前下课吧。”不耽误赵国富去生产队截信。也不耽误喻程回去干活。
苏宁:更不耽误小段回去练飞毛腿。苏宁:小段得耽误耽误。系统:?下一秒,苏宁补了一句:“没写完的留下来继续写。”话落,正伸长脖子跃跃欲试往外冲的小段整个人瞬间一僵,又跌回了座位。系统猛地一拍数据库,恨铁不成钢:真是不争气的小段苏宁:你很乐意看到他练飞毛腿?系统天线甩得飞起:根据剧情显示,小间,行动灵活且毫不费力。
一年下来人送外号“黑蝙蝠”,远近闻名。虽然天赋使然,但这跟他这一年的“勤学苦练”也是分不开的。它小系统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自己从黑练成“黑蝙蝠”的。苏宁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那双腿: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跑给你看。她这一声落,十几个孩子交了卷子后基本都跑没影儿了。ωWW.chuanyue1.coΜ
只剩下一个萎靡不振一脸幽怨,丧得两条腿都甩不动的小段。哆哆嗦嗦一脸忐忑交完卷子,即将去拿第二波信件的赵国富。还有最后一个拿着卷子朝她走来,耳根还泛红的喻程。
放下卷子后余光又忍不住瞥了苏宁一眼,才快跑出了教室。系统感慨:真难得。它忍不住话头一转:那么问题来了。苏宁:?弟弟知道你有未婚夫吗?苏宁挑了挑眉:……好像,还不知道。
系统:哦~她那个未婚夫是个非常矜贵的奇葩,背头白衬衣,天天戴个细框眼镜,看人都用鼻子看,可惜矜贵的奇葩一朝下乡,被安排捡鸡粪。他怎么能忍,转头背着她这个未婚妻哄了一个村花,让村花天天心甘情愿给他捡鸡粪。现在弟弟放一放,未婚夫也放一放,苏宁一脸友好地朝小段招了招手。
“来吧小段,反正明后两天不上课,老师我有的是时间看着你写完。”小段黑黢黢的脸立马垮了,重新拿起铅笔认命地写下一个标题。教室外,赵国富看了一眼坐在小段边上的宋老师,又看看教室外那口小柜子。他已经把信藏在里面半个月了……
赵国富埋头一步一步机械地往村口走,脑袋里全是刚刚的作文题。他成绩一直很好,作文更是强项。哪怕心里藏着事情,那篇作文最终也按照一贯水平写完了。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山沟沟以外的世界。www.chuanyue1.com
走出大山,走出小镇,去建设祖国,走遍大江南北。写到后来,他文思泉涌,酣畅淋漓。等写完,想起苏老师后却是铺天盖地的愧疚。他知道,他的理想在苏老师到来后已经走在实现的路上了。
可……苏老师呢?赵国富走到一半,步子忽然一顿。今天下课格外早,天色还亮着,沿路还有不少知青在弯腰割猪草,捡鸡粪。一眼望过去,年轻的,年长的,下乡一两年或是三四年或是更久的知青,哪怕头顶戴着草帽,整张脸也是黝黑黝黑的。跟班上小段的脸差不多。
可小段的脸是天生的,这些知青的脸却是后天晒黑的。继写完作文后,他心头又涌上了更浓厚的羞耻。他赶紧快步走到生产队,摩挲着信箱里那一封封盖着邮戳翻山越岭来之不易的信。半个月前一趟,半个月后一趟。今天已经是第二趟了。不知不觉……他跟他爸已经把消息瞒下了半个月。
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到半年……半年后,这第一次平等公正的机会就会这么被他们父子俩联手搅和没。甚至用不了半年,只要瞒过三个月,苏老师和这些知青们哪怕知道消息,剩下三个月也来不及了。来不及准备,来不及打报告调离,接下来一年半只能继续留在清水村。
而他赵国富一年半后正好到了高考的年纪,整个班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到高考的年纪。他爸其实早就算明白了。
用一帮人的前途换他一个人的前途。什么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继续念书,分担村子里的苦力,都是嘴上说得好听!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他直接埋头往回走,抱着布袋的手越来越紧,眼眶越来越红,可步子却越来越缓慢。再抬头,他已经走到了学校,离教室只有三五米远的距离。
隐约能听见苏老师教小段写作文的声音,他半个月前藏信件的柜子也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把信藏起来和把信毁掉有什么区别呢。坏事做一半也只能让他得到一时的心理安慰。
时间一久,一篇小小的作文就能让他整个人惭愧内疚到焦灼,羞耻。苏宁面上盯着小段,实际看着小段黑黢黢脸上的一个投屏。而小段不知道,小段被这道凝重,严肃的视线看得瑟瑟发抖,捏着笔坐得极其端正,手里的笔一刻也不敢停。系统看得一言难尽:……您就不能把投屏投到对面的黑板上吗,非要怼到小段脸上,看把孩子吓的。
教室里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心惊胆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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