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忙得早出晚归,每天都在思考着稻鱼米的问题。比如传统做法更讲究的是稻鱼和水稻的“自然发挥”,即通过“鱼吃虫、杂草,鱼粪施肥”的方式,使整个系统循环,保持生态平衡。
这种模式特别“南方化”,因为他们青田是典型的九山半水半分田,耕地少,人手少,需要将仅有的土地面积在最大的可能性利用起来。但是现在要走“精品化”的路子,必须要在鱼食、环境这块下手,保障田鱼的肥大、水稻亩产高、品质上乘。
传统办法是几乎不用农药、化肥。但不用就会减少产量,品质也达不到最佳。
在种植这块,无论是什么东西,始终充满这个矛盾。想要达到绝对的“纯天然”,那肯定是少产量且难看,口感也不如意。可……尤其是农药用多了,种出来的东西是好的,却是在吃农药,那岂不是成了“黑心商家”,其次是一旦用了农药,鱼吃了农药就会死,根本活不下去,“稻鱼共生系统”在冥冥之中,它本身就在用生态平衡抑制农药和化肥的投入。
所以稻鱼米一直以来是“纯天然、低产量”的系统,主要还是自家食用的多。
它有诸多的症结。比如一开始选用化肥的时候,他们三人商量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用有机种植法,选择是普通的种植办法。有机种植相对来说亩产更低,在不确定现有的情况之下,贸然选择有机种植风险极为大。
季柔倒是想一套下来都用有机种植,靠有机肥、轮作等措施,被赵安芙和陈应许给拦了下来,稻鱼共生系统本身就存在“有机”一说,贸然全套上,只怕会让亩产下降。对外而言,他们这种方式也是“纯天然”,毕竟田鱼和水稻在相辅相成,比起其他,整个生长过程是安全。虽然……全有机种植亩产降低,也只是一个概率的问题,有些地区听说是增产,只是现在他们刚开始做,不免都谨慎为主。到时候普通的都没整明白,更别谈什么有机了。Μ.chuanyue1.℃ōM
她发现这不是一个人单干的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要考虑到赵安芙和陈应许的同意与否。这就是一团队创业和个人创业的区别,都是要综合考虑,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如果是她自己做,肯定以有机种植为主,这才是将来的趋势。
但赵安芙和陈应许却认为,现在首先要把精品的“精”把控住,在质量上下功夫,而不是急于求成马上就做有机。村里也有人在做有机,按照现在的情况,前两年都在赔本,他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对于这点,季柔始终是耿耿于怀。所以在追肥和农药上,跟他们俩也有很大的分歧。闹得有些不高兴。
季柔走到自家杨梅树下,手中拿着一堆的资料,心事重重。她妥协了,但她没有完全妥协,她心里的坎很难过去。
过了一会,季解放牵着一头母羊过来,后头跟着一群小羊。
季解放一身黝黑的皮肤,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女儿,“你坐这做什么?”
季柔瘪嘴,“我在想事情。”
季解放坐到了季柔的身边,“你想什么事情啊,说出来我听听。”
季柔看了一眼季解放,跟他说多了也没什么结果。但实在憋闷就说一说,于是她就将自己的问题说出。
季解放听完之后,指了指季柔的头上,“你看我们家的杨梅树怎么样?”
季柔傻眼了,“爸,我和你说水稻和鱼,你怎么突然提到我们家的杨梅树了,这和杨梅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说什么杨梅树打农药不好?所以那年你就和我嚷嚷着不打农药,你坚决不吃打着农药的杨梅。那一年我真给你吵得没办法,心想着反正我们家的杨梅也就三棵树,本就不卖,都是自己吃吃,我就听了你的话,不打。结果那一年所有的杨梅都被虫吃光或者掉地上了,掉到了地上不能吃了。那一年,你是不是一颗杨梅都没吃到过?”
季柔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笑了笑。是啊,那时候奶奶还唉声叹气了好久,心疼杨梅全掉地上了,辛辛苦苦种的东西都没了。说到底是她第一次从新闻上看到什么农药对身体有害,所以就对此很反感,于是不管不顾就不给用,结果……结果……经过她的试验,全部以失败告终。最后眼馋着看别人家的杨梅又大又黑,去陈应许家讨了一篮吃吃。
季解放接着说:“后来,我不是听了你的话,就稍微用了一些,是不是那年我们家的杨梅都可以吃了?”
季柔抬起头,“爸,你的意思是,类似绿色a级食品蔬菜那样,对于农药、化学肥料严格按照用量和适用次数?按照普通种植办法,以高标准、严要求投放,再加上稻鱼共生本身对农药、化肥的要求更是高,更是精准,需要精准把控用度,最好能达到微弱,达到一个标准。虽然我们不能做到全有机种植,但可以做到a级食品蔬菜那样?”
“我不懂你那些什么绿色a级什么的。我就懂作为一个农民,遇到麻烦了,有解决办法就行。你们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是按照眼下的办法继续做下去。至于你说的用过度,那是你太夸张了;按照你小心的性格,用不到那么多,我们普通农民又不是傻,我们都是种给自己吃吃的,我们用那么多,找死呐?基本不用和不用不是一件事。这事,应许可能知道多一些,他妈不是说他在意大利的乡下一个工厂上班吗?周围都是农民,让他去那边取取经,你们会了解多一些。我听说欧洲对农药这块要求更高,不是有啥标准吗?我也不懂,你去打听打听。”
此时的季柔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现在不是独自忧伤的时候,而是按照现在的基础之上,怎么样才能做到又“精”又好,同时可以借鉴一些国外的经验,“谢谢爸,没想到你懂的真多。”
季解放被说得不好意思,“我哪懂那么多,我就知道,你把这些水稻和田鱼啊,理解成种出来就是给自己吃的,你就没那么多的烦恼了。你按给自己吃的标准来。你这才刚开始,都是慢慢摸索的,等你学习到什么新技术,再使用起来就行了。你要有机就有机,要精品就精品。没必要一上来就这样、那样的,要求太高,很容易不成功。你先把东西弄出来,我们再谈下一步,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季柔竖起大拇指,“爸,还说你懂得不多,你可懂得真多!”
*
陈应许成天都在田里忙活着,晚上一回到家,直接关起房门睡觉。他不想面对父母,也不知道如何去和他们说。
自打陈应许回到国内之后,父母一直对此很反对。他们俩的意见是,本来在意大利干得好好的,就差娶个老婆结婚生子,再一家子开店了。这都是临门一脚的事情,怎么就要回来了。
为此,孟蕊气得都有一阵子不和孟琴说话了,说是季柔害的。两人本想着陈应许在意大利混得好,等开了店生了娃之后,他们两个也出去帮忙帮忙。一家子相互有个照应。
如今,所有的想法都被季柔打破了,可不是气得牙痒痒。儿子回来之后,一心一意扑在那田里,跟自己夫妻俩是没什么两样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啊!家门不幸!
这天晚上,陈应许累的气喘吁吁回到家,灯也不开,生怕被孟蕊抓个正着,怼着质问。他准备蹑手蹑脚回到自家房间,刚一摸到自己的房门,灯亮了——
陈应许震惊地抬起头。
孟蕊不满地说:“你准备躲我多久?”
陈应许讨好笑笑,两人一块坐到沙发上。陈应许殷勤地问孟蕊要不要牛奶,要不要喝水?
孟蕊冷哼一声,“我已经被气饱了,什么牛奶,什么水?我连饭都不想吃了!”
陈应许低头沉默,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孟蕊踢了踢陈应许,“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你30了吧?怎么成天跟着季柔那小丫头片子疯。人家大学毕业没多久,工作没多久。年轻人性子高傲,不知道生活是苦的。你倒是好,你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工作了,按理说,你比她懂得多,你怎么就跟她糊涂了!”
陈应许还是不说话。
孟蕊气恼,这孩子打小听话,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听,怎么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说什么不是当做没听见,就是避着自己。今天,就今天,她非要让陈应许给自己一个说法。
陈应许依然不说话。
孟蕊急了,从沙发一屁股溜到了地上,哭着嚷着让陈应许给个说法,不然自己就和他没完。她辛辛苦苦养育儿子不容易啊,没想到这孩子变成这副德行,这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呐!儿子种田去了,他们夫妻俩还有什么指望啊!
陈应许被折腾得实在没办法,问了句:“妈,你怎么知道种田就一定不好呢?”
孟蕊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要是发达就不会出国,要是发达就不会有很多人去温州、广州打工,要是发达就不会我们家一直没出息!”
陈应许知道龙现村,包括青田县内,因为本地资源有限。出国、外出打工成了最好的出路,谁家还没个出国的人,谁家还没个在外的人,如今一听,谁家的孩子在老家,反倒是一种离奇。家里大多都是一些老人家养老的。
“妈,可你知道我在国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每天都很不开心,不知道我的将来在哪!”
“我知道,因为你身边没个老婆没个孩子。等到你有个家,安定了,就不会这样了。要不然这样,你也别搞这些了,季柔喜欢搞就让她去弄。我听说你有些股份,那些就放着,都让季柔去弄。妈给你在青田物色一个老婆,然后你给你老婆办手续,你们一块出国发展。我知道的,国外老婆不好找的,还是要在青田本地找的,找一个,我们带出去就行了。”
谁说在国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就一定快乐?陈应许觉得孟蕊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孟蕊的眼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美好的一生。
但陈应许多少是不甘心的,他骨子里和季柔三观近似一些。季柔对于信念的执着,是他想要的。
这阵子,他是看出来了,季柔是真想作出一番成绩,她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多少次,他都在懊悔自己出国。为什么季柔可以在国内大学毕业,有自己的想法,而自己却听从了父母意见,选择出国,要知道他当时的成绩可不比季柔差,季柔可以读的,他也可以,只是因为父母认为出国赚钱多,出国成为香饽饽。
陈应许坚定地抬起头,“我暂时不想找老婆,我就和季柔一块做这个,做得好也好,做不好也好,我都认了。我希望你们能谅解我。”
孟蕊一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敢忤逆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忤逆我,现在你……”夶风小说
“妈,当年我不想出国的,是你和爸认为出国好,我才出去的。出去之后我得到了什么?我就是无休止的打工,除了这些我真没其他的了!你看季柔,读了大学有不一样的见识,我真的太羡慕她了,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才叫人生。我那叫什么?就是随便活着,我都看不到未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活。妈,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每次和季柔联系,我都好羡慕好羡慕,羡慕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羡慕她一直无所畏惧,我就跟个乌龟一样,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畏畏缩缩。这次,我是下定决心和季柔一块创业的,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算了,我就是要做。妈,你要想开一些,我30岁了,我有自己的思想了,我不再是一直一直听你的话,我也想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孟蕊哭哭啼啼,“你就不管我了吗?你就不管了吗?妈那么辛苦把你带大,你就这么回报我的吗?”
突然,扑通一声,陈应许跪了下来。
孟蕊傻了,颤着声说:“你,你这是做什么?”
陈应许连续磕了三个头,“妈,我感谢你,我真的感谢你。你就答应我这次吧,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失败了我认了。你不要将你的想法加到我这里,我知道出国好,我也体验了,但那真不是我想做的,妈,希望你理解。”
就在这时候,房间门缓缓打开,陈建威走出,表情严肃。
孟蕊哭得凄惨,“你看这孩子!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陈建威盯着陈应许看了会,面对父亲的注视,陈应许是紧张的,毕竟母亲是纸老虎,父亲是真老虎。
陈建威声音浑厚,“让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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