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怎么办
慕舆泥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这一念之差，让手下绝大多数的士兵再也没有见到古燕国的长城。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慕舆泥的亲兵就慌慌张张的来向他禀报。营盘外面出现了几百骑人马，从装扮上看不出来是哪个部落的，是什么人，但明显不怀好意。
慕舆泥连盔甲都没顾得上穿，急急忙忙到营门口查看敌情。
果然和他的亲兵说的一样，在他们营盘外，出现了很多穿着古怪的骑兵，他们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营盘周围，加起来能有三五百人的样子。
这群人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们的营盘，没有人上前来询问他们是哪家的军队，也没有人上前来报上自己是哪家的队伍。
慕舆泥的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吐出四个字：“来得正好！”
叫来自己的得力部下万俟仁。慕舆泥指着营盘外面那些骑兵说道：“看到他们了吗？我给你五千兵，你把他们驱赶走。”
万俟仁一脸疑惑的看着慕舆泥，“赶走？用步兵赶走骑兵？”
慕舆泥双眼瞪着不争气的部将，真想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打得开了窍。
“只驱赶，然后坠在他们后面，找到他们部落的居住地。”看着仍然没明白过来的部将，慕舆泥不得不把话说得更加明白。
“我们现在缺少什么？找到了他们部落的居住地，把一切能带回来的东西都带回来！”m.chuanyue1.com
这回万俟仁终于反应了过来。
“属下得令！还是将军高明！”明白过来的万俟仁，拍了一记生硬的马屁之后，集结了五千士兵，出营向那些骑兵扑去。
事实果然正如慕舆泥所料，那些骑兵根本不敢与大燕的精锐步兵接战，一见万俟仁的五千人马向他们靠近，他们立刻向着草原深处跑开了。
知道了慕舆泥真正想法的万俟仁怎么会放弃这些嘴边的肥肉，他带着五千士兵向着那几百骑兵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知道是马的体力跟不上还是那些部落骑兵的骑术不够好，那几百人始终在万俟仁的视野当中，并没有一进草原就跑得无影无踪。这让万俟仁心中暗自高兴。
一口气追出去将近十里路程，士兵们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万俟仁赶忙下令，原地休息，恢复体力再追赶不迟。
正当他们休息的时候，前面的那几百骑兵却掉转了马头，向他们冲了过来。
万俟仁急忙下令士兵列队集结，严阵以待。
那几百骑兵这一次没再客气，他们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借着胯下战马前冲之势，在一百步的距离就向他们射出了羽箭。
五千人的阵列太过庞大，只要射程能够到达，想不射中都不容易。
而万俟仁这边就倒霉了。他们因为没有战马前冲借力，弓箭和那些骑兵有将近十步的差距，这十步的距离就是他们这五千人的生死线。
更让万俟仁感到难以至信的是，他拣起的羽箭的箭头，竟然都是清一色的三棱铁箭头。这一点连大燕国都做不到。这群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箭是哪里来的？
现实容不得万俟仁再想这些问题，那几百骑兵骑着胯下战马，绕着他们这五千人的阵列，一边驰骋一边不停的拉弓射箭，拉弓射箭。他的阵列就像一颗梨子，正在一点点的被削薄。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办？”万俟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万俟仁和他带领的五千士兵，这时候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的弓箭射不到敌人，两条腿又跑不过敌人四条腿的战马。当下所能做的，就是利用同伴们逝去生命的身体来给自己抵挡这四面八方飞来的箭雨
当万俟仁带出去的五千士兵，在这群人一波波的箭雨洗礼之下，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和动作的时候，这群人终于停止了无情的射杀游戏。
“降者不杀！”当这四个字远远的飘进万俟仁和其他活着的士兵的耳朵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活下去。
令万俟仁庆幸的是，在同伴尸体的掩护下活下来的士兵竟然还有差不多两千人，那些杀了他们三千同伴的人，似乎并没有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活着的人都很听话的从尸体下爬了出来，他们两手空空，高高的举过头顶，这个时候要是因为多余的动作招来一阵箭雨，就很不划算了。
“把身上的东西都脱了！”声音虽然不算阴冷，但语气不容置疑。
把身上的盔甲脱下来扔到地上的时候，万俟仁心中还十分不舍。他这一身盔甲，可是这些年大大小小上百次上战场的战利品，东拼西凑，又请技术高超的工匠多番加工才攒了这么一身。
但不管他有多么的不舍得，也得听话的脱下来扔到地上，盔甲再金贵也不如命值钱，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继续脱，什么都不许剩！”见他们脱下盔甲后就停了手，远远传过来的声音有几分不耐烦。
听出了声音中的不高兴，所有人都不再迟疑，手脚麻利的纷纷把自己脱了个光溜溜。
“走吧！”，当听到这两个字，万俟仁和他手下活下来的士兵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自己都已经投降了，以后就是供他们驱使的奴隶了，往哪里走？”
“快滚，哪来的回哪去！”
一声怒喝惊醒了万俟仁和他的一众手下。
“原来是放我们走啊！”
反应过来的两千人如蒙大赦，撒开两条腿就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狂奔。脱去了沉重的盔甲，身上没有任何束缚的他们，一个个跑得不比兔子慢多少。
一边往回跑万俟仁一边想着：“这群人应该就是哪个小部落的穷鬼，自己这两千人要是真的被他们当成奴隶带回了部落，恐怕比他们部落的人还多，所以他们要么把自己这些人全都杀了，要么只能放自己走。之所以让他们脱得光溜溜，就是因为那些衣服盔甲对这些穷鬼来说，都是好东西。”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想的对，被这群穷鬼弄成现在这种丢人倒霉的样子。万俟仁心中暗暗发誓，这个仇早晚要报。
（八十）慈不掌兵
自从让万俟仁带领五千部下出营，慕舆泥就等待着他们满载而归的好消息。可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等来的却是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万俟仁和两千名与万俟仁同样光溜溜的士兵。
听万俟仁把他们被包围射杀到投降被剥光猪放回来的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慕舆泥心中更是恼怒。
这不过是草原上最普通的战术，狼群攻击羊群的时候都是这种战术。
唯一让慕舆泥想不通的是，草原上的穷鬼部落，他们的弓箭怎么会和大燕国精锐部队的弓箭射程一样，甚至他们用的羽箭还都是铁做的箭头。
难道说他们发现了铁矿？但以他们那种落后的技术，即使发现了铁矿，也没有可能冶炼出来精铁啊！
可那个部落的问题还是后话，眼前的事情可是要抓紧处理。
慕舆泥把心一横，钢牙紧咬，狠狠的说道：“乱我军心，伤我士气，你们还有脸回来！来人哪，把外面那些丢脸的东西全都按军法处置！”
听到慕舆泥的话，万俟仁就感觉后脑勺一阵发麻，股股凉气从后脖梗嗖嗖的往上冒，吓得差点没尿出来。没被敌人射死，回来却要被自己家将军杀死，他不甘心啊。
慕舆泥看了一眼脸白如纸的万俟仁，心中一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是留着他吧！”
解下自己的大红披风，往万俟仁身上一扔，怒吼一声：“赶紧找衣裳穿上，堂堂将军，成何体统！”
厚重的披风差点把万俟仁砸了一个跟斗。万俟仁脚步一个踉跄，慌忙用披风裹住赤身裸体的自己，然后跪在地上给慕舆泥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让他的冷汗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直到慕舆泥挥了挥手，他才敢退下去到自己的营帐中找衣裳穿。
和万俟仁一起逃回来的那将近两千名士兵，在听说要把他们军法从事的命令后，齐声喊冤。“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他们的喊声在执法队的刀光下逐渐地从大到小再到消失。
慕舆泥其实也不想杀这些逃回来的部下。但他们没有从别的地方带回来足够大军吃的粮食，那就只有把他们变成粮食了。
如果不这样，在有打败他们的敌人虎视眈眈的处境下，想要带领这支饿着肚子的大军回到龙城，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
带领军队的将领要杀伐果断。如果爱心泛滥，圣母白莲花，那就会贻误战机，使军队陷入险境；
太过感情用事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因为重感情而违反规章制度，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
讲义气，爱面子的人是做不了生意，守不住钱财的。做生意就要锱铢必较，如果这个熟人不收钱，那个朋友你请客，你的生意肯定亏本。不管你有多少钱，只要你过于讲义气，朋友借钱你就借，金山银山你都守不住；
想要爬到高位，就要胆大心黑脸皮厚，能屈能伸，比坏人还要奸诈。如果自己的条条框框过多，还是教书育人吧，还要做官了。
妇人之仁的项羽最终被建立大汉的刘邦打败，把自己树立成了反面典型。在他之后，为将者很忌讳妇人之仁。
第二天，慕舆泥这些肚子不再空空如也的部下们按部就班的拔营起寨，向龙城方向继续进发。
两万五千人，肩并肩的站着能排出二十多里地；前后站队列也能排出十几里。所以大军出动，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的。
作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前军先锋官乌丸张骥率领五千士兵先走，主将慕舆泥坐镇的一万二千中军居中，带着辎重粮草，后勤物资的八千后军跟随万俟仁最后出发。
中军主将慕舆泥刚刚离开营盘，还没走出一里路，就听到前面响起了阵阵喊杀之声。正在他疑惑之际，前军的传令兵急急忙忙赶来禀报，说有敌人向前军发起了攻击，前军抵挡不住，无法前进，现在正在步步后退。
慕舆泥心中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来攻击他这支大燕国的精锐部队？”
没等他继续想下去，前军又有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赶来向他禀报，前军伤亡过大，已经快速后撤，为了不冲散中军队列，请主将赶紧整军列阵，免得引起全军溃散。
听到这里，慕舆泥就知道前军一定是受到了猛烈的攻击，他的前军主将先锋官乌丸张骥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猛将，能让他这么快就派人回来承认战败，敌人攻击力之强，恐怕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赶忙传下军令，让中军列阵准备迎敌。
在鼓点声中，中军的一万二千人整军列队，做好迎敌的战斗准备。
他这边刚刚列好战队，就已经看到有零零散散的前军溃兵向着他的中军跑了回来。
这些溃兵知道如果敢往军阵里跑，为了避免被冲散列好的阵型，自己人也会把他们射死在两军阵前，所以他们都远远的绕开军阵，跑到中军后面，聚集到一起，重新排好了阵势。
这时候，前军的主力也已经撤退到了慕舆泥双眼可及的范围内。只见他们用盾牌把整个队伍包围起来，缓缓的向后移动。前军主将先锋官乌丸张骥应该就在这支队伍里面。
在半个时辰前走出军营时还军容肃静整齐拥有五千士兵的前军，目测剩下还不足两千人。
而且在现在的狼狈撤退中，在敌人一波波箭雨的洗礼下，伤亡更是由此可见的增加。
这些剩下的、缓缓移动的前军主力，为了寻求中军的保护，慢慢的向中军靠近，几乎是擦着中军阵型的边缘在后撤。
中军的存在，的确对他们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靠近中军阵型一侧的士兵不再受到敌人箭雨的攻击。但换来的，则是中军边缘的士兵代替他们承受了敌军箭雨的杀伤。
这些敌人根本无视什么前军中军，只要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他们一视同仁，无差别的攻击。
（八十一）技不如人
慕舆泥这时候才算感受到了昨天万俟仁所说的绝望。这些敌人骑着快马，在阵前一阵风似的掠过，同时向他军队队列中的士兵射出手中的羽箭。
的确，借助战马跑起来的冲击力，他们羽箭的射程要比自己这些步兵远上十步左右，自己的大军只有挨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敌人足够聪明、也能够控制住贪功之心。他们只是骑着战马远远的拉弓射箭，只攻击最外围的士兵。
即使前军和中军分列的几处军阵参吃不齐，中间有箭矢可达的模糊地带，他们也绝不会冒险靠近以求更多的射杀他的士兵。
以前打仗，临敌不过三箭，然后就是近身肉搏。所以盾牌并不是军中士兵必须配备的装备。前军所剩的一千多人，已经是他们拥有的盾牌能防护的极限了。自己的中军，盾牌也不是人人都有。
见势不妙，慕舆泥反应也算快，传令的鼓点一变，列好的阵型也随之改变。
他把中军所有的一万二千人加上前军的溃兵两千人，全都聚拢到了一起，形成一个圆阵，盾牌兵在外围防护，然后缓缓向后军移动。
是的，慕舆泥做的和前锋官乌丸张骥一样。现在慕舆泥只能祈求敌军没有那么多，拉弓射箭是很消耗体力的，所谓临敌不过三箭，也有射完三箭再也没有力气近身肉搏了的意思。
要么敌军的力气消耗完，要么敌军的羽箭消耗完，要么敌军的战马力气消耗完，要么自己的军队被消灭完。僵持下去只有这几种结果。
得赶紧汇合后军，用拉着营帐等物资的战车在外围环成车营，代替盾牌防护。除此之外，慕舆泥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对付眼前的敌人了。技不如人，不服不行！
慕舆泥身为主将，在圆阵的最中心位置，距离太远，他根本不担心敌军的羽箭能够射到他，这时候他能够从容的观察敌情。
这一看，慕舆泥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敌军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黑压压的望不到边际，看起来并不比他的士兵少。
围绕着他的中军奔马射箭的敌人还不到敌军总数的一成。就算他们每人只射三箭轮换着进攻，等最后一批人射完，最开始的那一批力气也恢复了。
可如果敌军真的每人都射过了三箭，他的士兵还能剩下多少？
战鼓的敲击节奏慢慢的加快，整个圆阵的移动速度也慢慢的快了起来。慕舆泥想要尽早的和后军汇合，只要用后军的物资结成车营，然后在车营的掩护下挖土筑城，他防守的时间还能更长些。
至于破敌取胜，他已经不报希望了。
已经被围困三天了，回想起三天前和后军汇合前的那一段经历，慕舆泥还心有余悸。
他下令摆出的圆阵是一个纯防守阵型，由于外围有盾牌兵防护，为了盾牌能够保护更多的士兵，盾牌和士兵的盔甲形成了一个乌龟壳一样的保护盾。
这样的阵型，防守是做到了极致，但同时它也完全失去了进攻的手段。紧密靠在一起的士兵，根本拉不开空间去拉弓射箭控制住敌军的进攻空间。
敌军在他们摆出圆阵之后，很快就看出了这个阵型的缺陷，他们更加凑近了向圆阵里的士兵射出一波波的箭雨。甚至全都移到上风头，向圆阵里面扔毒烟火球。给圆阵里的士兵造成了更大的杀伤和恐慌。
要不是现在正是草原秋高气爽、草木枯萎的时节，他们怕大火蔓延烧了整个草原而有所顾忌，没有射出过多的火箭，只是用他们所能控制的方式小范围的放火，能逃过那一场劫难的士兵可能会更少。
和后军汇合之后，他们利用装满营帐等物资的车辆环成了车营，同时在车营后面挖土筑墙，直到土墙的高度隔绝了马上骑兵的视线，射向车营里的羽箭才少了些，但却都换成了毒烟火箭。
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们，敌军有得是时间去打造对他们能够造成更大杀伤的武器。对此他们却只能接受，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击。
现在车营里的士兵还有一万左右，三天前他们是前中后三军同时受到攻击，万俟仁的后军只不过是倚仗着物资车增加了防守能力，损失相对小一些，但也只是小一些。
有大量伤亡的士兵，他们倒不用为饿肚子的问题发愁，可又能坚持多久呢？坐困愁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投降的念头慕舆泥也曾经有过，但马上又打消了。出征大军的家眷都在京城作为人质。他们要是战死沙场，家眷的日子还能好过点，他们要是投降了敌军，家眷们就难逃枭首一刀。
当兵吃粮，除了逼不得已，更多的不还是想搏一个封妻荫子？如果他们的行为连累了家里人，那还不如死了干净省心，一了百了。
既然坚定了一死报君王的死志，慕舆泥也就没有那么多私心杂念了。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大不了最后自尽以谢天下。
第四天，敌军的攻势比前三天一下子猛烈起来，看样子敌军决定这一天就要攻进营盘里，把他们赶尽杀绝。
隔着土墙抛射进来的羽箭像雨点一般泼洒个不停。同时被抛进营盘里的还有成捆被点燃的枯草、树脂等物。燃起的大火，让土墙内则二十步以内根本无法站人。
好在装有帐篷等物资的车都在土墙外侧，如果他们在土墙内的营盘里，那现在就是火烧连营的场面了。穿书吧
让慕舆泥感到意外的是，敌军并没有趁着大火隔绝他们的士兵而拆毁外围土墙向他们发起进攻。虽然他们为了防止这种危机情况的出现，在大火带内则又筑起了一道土墙。
慕舆泥猜想，敌军主将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士兵承受近身肉搏可能造成的伤亡。毕竟这几天敌军只是远远的向他们射箭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困就能把他们困死，没有必要冒着大量伤亡的风险和他们近身肉搏。换成他是敌军主将，他也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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