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求舒婷娘娘啊……”瓜皮帽子在边上催促,春长风听得心里烦躁,他侧头看眼人反而往后退了半步。
“让人家自己想,你催什么?”贺醉垂着袖笼,横了眼瓜皮帽子。瓜皮帽子立刻闭嘴低着脑袋站到上楼的楼梯口。他堵住下楼的路,明摆着就是不会让自己走,春长风看了眼,更加发毛,正在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时,忽然楼上传来一声突兀的尖叫,那声音不似人声而更接近兽类,尖细如刀割剑刺,扎得春长风一个机灵。ωWW.chuanyue1.coΜ
“什么声音?”春长风问贺醉。
贺醉瞬间变了脸色,他不再管楼下的事情,转身往楼上跑,春长风想跟上去,可台阶却在脚下消失。他扑通摔下去像个翻壳的乌龟,四脚朝天。
整个锦林阁在颤动,腊月里的鹌鹑一样抖得每片木头都吱嘎吱嘎地响,春长风仰头看着头顶的楼板被大片的血液迅速晕染开,四周充斥满了刺鼻的铁锈腥味儿。滴答一地粘稠的血滴落落在了春长风脸上,他用手一抹,脸上的一层假皮被搓掉了。
眼看着天花板正在一点一点被哪血液融化,春长风慌张地跑向瓜皮帽子,问他:“这怎么回事儿?”
立在楼梯口的瓜皮帽子像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身体一动不动,脸上堆笑,眼睛木然地盯着角落。他完全不像个活人,丢了魂儿的皮肉架子一样,一股子凉气从脚底钻进骨头缝,春长风再不敢想,推开他便要逃走,可脚刚踩上楼梯,瓜皮帽子原地蹬腿,蛤蟆似的扑过来,两只手像铁爪子紧紧抓住春长风的胳膊,上下牙齿打架发出骨头磨蹭的吱嘎声。【穿】
【书】
【吧】
“你松开!”春长风用力推了把瓜皮帽子。那家伙脸上瞧不出任何表情,笑像是挂在脸上的面具扣都扣不下来,俩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春长风。
要命了!看着随时可能倒塌的阁楼,春长风再顾不得其他,向着瓜皮帽子的脸狠狠挥动拳头。“咚”的一声,指关节砸的生疼,那全然不是落在皮肉上的触感。春长风倒吸口气,只见那人的脸凹陷进去,皮肤如破旧的黄纸一块一块地开始迅速卷曲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芯子。
是傀儡术!春长风从前听爷爷说过,他再懒得跟木头人纠缠,拖着瓜皮帽子就费劲儿地往楼下挪。
三楼的绿牡丹开败了露出干枯的黄白色,孔雀瞪着眼睛倒在地上,长长的尾羽忽蓝忽红,白角的梅花鹿发出呼哧呼哧濒死的痛苦喘息。它们的生命似乎都跟这座楼捆在一起,同生同死早就分不开了,春长风只匆匆撇过眼,顾不得感叹半句可惜,毕竟自己的命也已经悬在了一根丝线上,这会儿全部的想法只有一个——离开!快点离开!
瓜皮帽子越来越沉,春长风拖着他到二楼几乎耗尽了力气,看着满地纸糊的银锭子和铜钱串,心里越加明白拖着这么个累赘是跑不了的。春长风深吸口气用力地踢打脚地上的瓜皮帽子,再次尝试挣脱开束缚。
“快走!”瓜皮帽子忽然开口,只是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尖锐而颤抖的声音:“新城监狱……救玉秋!”
春长风听着停下手脚,愣在原地,几秒后再一动,瓜皮帽子的手像被白蚁蛀掉的朽木头碎成了渣滓。他顾不得多想,扭头往楼下跑去,原本在一楼进进出出的人此刻都一动不动了,他们想被施了法术,全部被冷冻住手脚。
“你……”春长风推了把堵在楼梯口的女人,他想要搭话问问什么情况,定睛却见女人穿着一身纸糊的衣服,皮肤粗糙发灰白色,眉眼嘴巴浮在脸上,居然是个等身的纸人。满屋子里原来全是纸糊的,春长风慌乱地一头冲出大门,眼前如同被糊了一团黑雾,他看不见跑了多究竟远,只等再看清时,发现自己又跑回了阁楼里。
出不去……春长风心里一凉,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老孟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但一刻也不敢停下来,闷着头拼命地往前蹬自行车。
那黑暗里藏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的后脊梁呢!老孟想到了横死在街头的洪七爷,脊梁骨被咬断,肠子流了满地都是……从前多讲究的人啊!到死时,什么体面什么派头都没了,那样子比讨饭饿死的乞丐还惨上十倍八倍。
“我可不能也是那样子的!”老孟大口喘气,紧紧绷着一根神经,不断告诉自己:“我死得那么难看,将来到了下面,我家巧茹肯定是要伤心的。不能老让她不放心啊!不能活了一把岁数还让她不放心!”
汗珠子湿漉漉地粘在后背上,没有尽头的黑暗让老孟觉得自己像是在水里骑车子,机械地动着两条腿恍惚有种不真实,似乎是梦,又似乎人已经死了,再努力往前他就到了奈何桥上能从老孟婆手里接过来一碗黄汤。
忽然黑暗里出来了一股小风,混着血浆的腥臭味儿,刺激的老孟一下子回了神儿,他后背丝丝生凉,模模糊糊中看到个穿白裙子的身影。
“巧茹?”老孟只是一撇,眼泪便呼啦流出来,他浑身又充满了劲儿,努力一挣,连人带车子穿透一层柔软的雾气,接着巧茹的影子消失了,眼前便有了光亮。
是月亮!刚才是巧茹给他指路呢!老孟抹了把脸,知道自己终于从“鬼打墙”的巷子里出来了,他的心脏怦怦狂跳,两眼珠子发红,憋着口气一路骑到龙王庙。
“老何!老何!”老孟用力捶打木门,咚咚咚的声音砸碎了安静的夜晚。
大门吱嘎一声拉开,何归佝偻着后背露出半张脸看向门外的大胡子:“怎么了?”
“出事儿了!”老孟靠在大门上,费劲儿地喘着粗气,把今晚上遇到的事儿跟何归说:“我和小春去了万家巷18号,对,就是贺家的老宅子。到地方,外面看着不稀奇,和其他荒宅子一样的,但小春往前走了几步,人就原地消失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大门前一晃就没了!”
“那……”何归看眼天上的月亮,估计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他也是着急了,连忙走出来,追着老孟问:“那你怎么才来?”
“我他娘遇上鬼打墙了啊!我一直骑就是走不出来那条巷子,眼前都是黑乎乎的,压根没有尽头,我就觉得自己一停下来就会被黑雾吞进去,”老孟说着话,手上没闲着。他把自行车扶正,示意让何归坐上来。
“走!”何归坐上车,咬破手指在老孟后背画了个符咒。
“这是什么?”老孟扭头看着后背问。
何归没解释,只拍了两下手掌,闭上眼睛,催动符咒,随后平地刮起来一阵疾风,老孟没怎么用劲儿,自行车便跑了起来,驮着两个人往贺家老宅去。
到地方,风瞬间消失,没来得及刹车的老孟和何归一跟头摔在地上。老孟揉着屁股,“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我这把老骨头了,摔一下十天半个月得好不过来。”
何归垂着眼睛,想骂一句“小娃娃跟我提老?”,可话到舌尖想起来人类到底跟它们妖怪不一样,转而伸手说:“火?”
“什么火?”老孟瘸着腿站起来。
“火柴,”何归说:“你右边衣服兜里。”
“你怎么知道?你摸我?”老孟拔高声音。
“废话真多,”何归说着打了个响指,老孟兜里的火柴飞到他手中。三根一簇,何归划着火柴,吹了口气火柴立刻变成火把样子。
“你想干什么?”老孟瞪着何归问。
“放火,烧了这破院子。”何归把老孟从地上拉起来,将火把递给老孟。
老孟缩了下脖子,回头看向周围的民房,压低声音说:“这哪儿行啊!万一火头没控制住,烧了别人家的房子怎么办?”
“让你烧就烧,老婆子一样的麻烦,”何归懒得跟老孟多解释,闭眼睛念了一段清心咒。巷子里的风吹得贺家宅子大门上的门环晃动,“叭叭叭”人敲门一样响了三声,随后笨重的木门“吱嘎吱嘎”地自己打开。
“走,”何归说着手里一抖也多了个火把,他先一步进宅子,然后朝外面的老孟招手:“快点!不用挑地方,烧就是了。”
老孟啧啧嘴,见何归已经往宅子更深处走,马上就要见不着花光了,才终于是硬着头皮进去。院子里没有想象里的杂草横生、到处挂蜘蛛网,地面干干净净,木质长廊虽然老旧,但也被人补了颜色,明显这宅子被人仔细照料的。
老孟叹了口气,上前用火把点燃了长廊里的灯笼,红纸呼啦燃烧起来,在风里像个晃动的巨大光球,火星子四处飞舞,落在哪里,那里便迅速烧起来,火蛇一样到处乱窜。老孟平生头一遭见到火能烧得如发大水般的凶猛,只怕是过不了多久整个宅子都要被大火吞掉,他担心何归和春长风,焦急地站在大门前朝里面喊:“起火了!起火了!”
很快贺家宅子烧成火团,老孟眼睛里全是泪眼,他捂着脸一步一步地往外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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