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霓裳和江素月，带着各种供李小姐选择的面料，来到尚书府。
李小姐其实是个很好看的胖姑娘。
柳眉凤眼，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浓密。
她坐在庭院中，面前的石桌上，放着几盘糕点。
李小姐皱着眉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厌恶和哀伤。
她的手，条件反射一般，伸向盘中的绿豆糕，抓起一个，塞进嘴里。
“啪叽啪叽”地用力咀嚼着。
一块绿豆糕还未吃完，另一块又塞进了嘴里。
绿豆糕的粉末，沾在她的脸上，嘴上，随着她的动作，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看上去，属实不太雅观。
古时小姐，讲究笑不露齿，食不出声。
况且绿豆糕本来松软，根本不需要如此夸张的大力咀嚼。
李小姐这副吃相，十分滑稽，又十分诡异，仿佛她对这绿豆糕，怀着深深的仇恨一般。
“小姐，云锦记的江小姐来了。”身边的侍女小荷，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小姐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继续往嘴里塞着绿豆糕，眼睛都没有向江素月所在的方向转一下。
江素月捧着一大堆衣服面料，尴尬地立在原处。
“姐姐，你头上的钗子，真好看！”
一个糯叽叽的小奶音响起，站在江素月身后的霓裳，走上前去。
“霓裳……”江素月轻声地唤道。
她害怕这喜怒无常的李小姐会伤到霓裳。
李小姐看向霓裳，她居然对霓裳的声音，有了反应。
可是，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一台机器一般，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糕点。
李小姐的头上，戴着一支金镶玉如意玉兰钗。
冬日明亮的阳光下，这钗子，光芒四射，戴在灰暗邋遢的李小姐头上，有一点违和。
霓裳走到桌前坐下，抓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姐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戴这个钗子真好看！”霓裳嘴里嚼着绿豆糕，大眼睛扑闪扑闪，语气十分真诚。
霓裳又指了指江素月：“月姐姐的头发是深棕色的，戴这个就一点都不好看。”
李小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身后的侍女小荷，都快要哭了。
自从夫人去世后，小姐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姐脸上的笑了。
这个可爱到爆炸的小萌娃，真的是仙童下凡，来普渡痛苦中的小姐的吗？
霓裳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块绿豆糕，道：“姐姐，这个绿豆糕真好吃！”
“姐姐，我们家的翠儿姐姐，喏，就是她……”霓裳回过身，又指了指身后站着的翠儿。
“翠儿姐姐会做特别特别好吃的末茶蛋糕，姐姐，下次我带给你吃好吗？”
这小机灵鬼，桃花瓣儿似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甜。
一口一个姐姐，将李小姐的心都甜化了。
心中层层堆积的阴霾，也被这小仙童，刺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射入了一点点阳光。
李小姐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她看向霓裳，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好的，谢谢你，妹妹！”
“姐姐，我叫宋霓裳，你就叫我霓裳吧！”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小姐的声音还是轻轻的，细细的：“我叫李如兰。”
“哦，那我以后叫你兰姐姐，好吗？兰姐姐！”
小奶音攻击，从来百发百中！
李如兰点点头，说道：“好的，霓裳。”
身后的小荷，眼泪花儿都要掉下来了。
小姐这一年来，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她都快忘记小姐的声音了。
这小萌娃不过几句话，就让小姐笑了，不但笑了，还一口气说了三句话！
得赶紧禀报老爷去！
小荷于是回身，悄悄吩咐了身后的下人几句。
下人领命，向前厅而去。
其实，从见到李小姐那一刻起，宋霓裳的脑瓜子，就在飞速地运转。
李小姐的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小袄，可能因为体重增长过快，这件小袄，有些不合身。
她的头发，梳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发髻，不过是在家中园子里坐一坐，头上，却戴着如此隆重的发钗。
这件发钗对于她，一定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霓裳再仔细观察，这是一件如意玉兰钗，联想到李小姐的名字中，有一个“兰”字，霓裳大胆猜测，这件钗子，或许是李小姐亡母赠送给她的礼物。
就从这件钗子入手吧！
霓裳当机立断。
夸钗子，引起李小姐的注意，建立初步的好感！
夸李小姐的头发，让不断自我否定的她，获得认同感！
稍稍贬低江素月，让接下来江素月为她量体时，不至于排斥！
大口大口吃绿豆糕，让她明白，爱吃不是一件罪恶的事情！
夸家里的末茶蛋糕，一来是为下次再来做准备，第二是想让李小姐建立对某种不好弄到手的食物的期待，从而放弃眼前的食物！
看似童言无忌，事实上，每一步，都是霓裳的设计。
李小姐已经彻底地喜欢上眼前这个漂亮得如同神仙童子般的小女娃。
她停止了进食。
“霓裳，你是和江小姐一起来的吗？”
“是啊，兰姐姐，我是月姐姐的小助手！我们是来为你做衣服的！”霓裳一本正经地说。
“为上巳节准备的衣服吗？”李小姐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
“我已经和爹爹说过很多次，我不想去，真是劳烦江小姐一趟又一趟地过来。”
李小姐的声音，轻柔动听。
爹爹说得没错，她其实是一个十分知书达理的人。
宋霓裳喜欢这个温柔的女孩子，她想要帮助她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啊？兰姐姐，你不去上巳节吗？”小奶娃的大眼睛中，霎时充满了泪水。
宋霓裳自从穿越成小奶娃后，渐渐地学会控制自己的泪腺，眼泪就跟自来水龙头里的水一般，收放自如。
眼泪是她的武器。
“兰姐姐，你不陪霓裳去上巳节吗？”
小奶音加眼泪，双重攻击，即便是铁石心肠，此时也要化成水了。ωＷＷ.chuanyue1.coΜ
“霓裳，你想我陪你去吗？”李如兰是嫌弃自己这胖乎乎的身材了。
“嗯！”霓裳重重地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我想要漂漂亮亮的兰姐姐，和我一起去上巳节，去吃慈恩寺门前的红糖糍粑！”
“红糖糍粑……”李如兰抬起头，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慈恩寺的红糖糍粑了。
“把这些糕点，统统撤下去吧！”李如兰闭上眼睛，她想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江小姐，我想请问一下，做好一件上巳节的衣服，需要多少时间？”李如兰问道。穿书吧
“量好尺寸，选定面料和款式，其实做起来的话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江素月答道。
“李小姐早就有预约，我们可以优先制作你的订单。”
“那我们今天，先选定面料，暂时不要量尺寸可以吗？我……”
李如兰轻轻地摇着下唇，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回到原来的样子！”
李如兰说这话的时候，她身后的假山石里，藏着一个老人。
老人望着如兰，浑身颤抖，他捂住嘴，努力控制住不发出哭声。
可是，他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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