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走到老侯爷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侯爷拍着大腿,大声说道:“郑太医,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郑太医嗫嚅着道:“侯爷,请恕老夫直言,小姐这番模样,有极大的可能,是中毒!只是……只是这毒物,太过邪门!”
郑太医的顾虑,老侯爷心知肚明。
养在高墙深院中的金枝玉叶,怎么会身中如此邪门的毒?
为霓裳治病,只是开始,霓裳病好,侯府之中,才会真正地掀起腥风血雨!
郑太医不敢乱猜。
老侯爷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只是,现在救治霓裳的性命要紧,还不是追究投毒之人的时候。
在回来的路上,老侯爷已经吩咐宋准,带兵将整个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没有老侯爷的命令,连一个苍蝇,只怕是飞不出侯府。
事发地“霓园”,更是加派人手,所有下人仆妇,全部五花大绑,让宋准严加审问。
霓裳早上吃过的早膳,以及烹制膳食用过的炊具等,也让宋准封存,派专人把守。
老侯爷赶紧问道:“敢问太医公,我孙女中的是何种毒?可有解药救治?”
郑太医摇头叹道:“老夫自幼学医,年轻时也曾痴迷毒物,可以说中原能找到的毒物,我都颇有些研究。小姐中的这种毒,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老侯爷的心,凉了半截。
郑太医接着说道:“侯爷倒也不必过于惊慌,侯爷手中,既然有药铺生意,倒可以打听那西域北疆南蛮等地的药商,或许是有人知道的。”
宋家自己的“百杏林”中,倒也会售卖一些从西域北疆采买的药材,往来的外域药商,倒也不少。
只是,这些药商,四海为家,一时半会,去哪里寻?
郑太医道:“老朽倒是听说,这临江城中有一家梵医馆。那掌柜的姓楼,对西域医术,十分精通。侯爷何不差人去请。”
梵医馆,便是西域的医师开的医馆,用一些西域的药物和方法治病,倒也有一些名气。
老侯爷闻言,赶紧差人速速去请。ωWW.chuanyue1.coΜ
快马加鞭,不多时,梵医馆楼掌柜就被请到了侯府。
楼掌柜是个高鼻深目的黑瘦西域男子,入乡随俗,穿着汉人的服饰。
楼掌柜查看了宋霓裳的病症,又仔细询问了发病的过程,站起身来,低头沉吟半晌,终于抬起头,嗫嚅地说道:“侯爷,小姐这症状……倒有八九分像是中了暗夜姬的毒。”
暗夜姬。
美得让人心颤的名字,却是比蛇蝎更为厉害的毒物。
暗夜姬,只生长在西域沙漠终日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它通体透明,冰清玉洁,因形态如同一个舞姬而得名。
暗夜姬遇水则化,无色无味,人一旦饮下,便如宋霓裳这般,双目圆睁,浑身僵直,不消一个时辰,便七窍流血而死。
西域的山川地貌,风土气候,与中原大不相同。
因此,中原的毒物,与中原相比,也是大相径庭。
暗夜姬,即便是在西域,也是十分罕见。
暗夜姬虽说剧毒,但见光即死,毒性大打折扣。
因此,暗夜姬的采摘也非常不易。
别有用心的人,会起码提前半月悄悄到找药商下重金预定。
药商便会选择在无风无月的夜晚,潜入那可能生长着暗夜姬的洞穴,凭借过往的经验,摸黑在洞中寻找。
一旦发现暗夜姬,便和着沙土挖起来,置于早就准备好的纯铜瓶子中,用火泥封死瓶口,再用黑布层层包裹着带出来。
装在纯铜瓶子中的暗夜姬,最多可以存活半个月便会枯死。
枯死时间越长,暗夜姬的毒性便越小。
因此,楼掌柜得出的结论是:宋小姐之所以可以坚持两个时辰,除了老太医施针,稳住了心脉而外,极有可能,是投毒的暗夜姬,不是活体。
楼掌柜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么久关于暗夜姬的来龙去脉,老侯爷听得心惊胆战。
老侯爷打断楼掌柜,说道:“敢问掌柜,可有什么法子救救我这孙女!”
楼掌柜道:“如果小姐中的是活体暗夜姬的毒,恕小人直言,那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不过,依小人判断,小姐中的,可能是枯死的暗夜姬的毒,小人这里有一味解药,或可一试。”
原来,这暗夜姬虽说奇毒,但也并非全无益处。
西域一些有经验的医师,会将枯死的暗夜姬磨成粉末。
遇到需要动手术的病人,便将这暗夜姬的粉末置于香炉之中点燃,让病人吸入烟气。
病人吸入之后,全身麻痹,毫无知觉,医师便可趁机施以手术。
不过,吸入的量,很难掌握。
一旦吸入过多,病人手术完毕便会长时间地陷入昏迷状态。
因此,用暗夜姬粉末麻痹病人的西域医师,都会随身携带解药。
楼掌柜这个梵医馆,偶尔也会为受伤的西域人士做手术,因此,暗夜姬粉末和解药,也是常备品。
老侯爷大喜,赶紧让楼掌柜为宋霓裳医治。
楼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只黄铜小瓶子,说道:“这枚药丸服下后,若小姐能吐出黑血,将体内暗夜姬的毒排出了,便是有救了!”
宋霓裳服下这枚鲜红药丸后,很快便开始剧烈地咳嗽。
不一会儿,便吐出一大口黑红的血。夶风小说
一旁服侍着的林姨娘,赶紧为她灌了一大碗水下去。
宋霓裳喝一口水,吐一口血,血中的黑色,渐渐地消失,终于,最后一口水喝下,吐出的血,变成了鲜红色!
被困于暗黑虚空之地的宋霓裳的灵魂,突然觉得轻飘飘地往某个方向而去。
六百年前和六百年后的宋霓裳,总有一个,要苏醒过来。
“我这是要去到哪里?”
宋霓裳在心中祈祷,一定要回到爷爷奶奶的身边!
终于,一道炫目的亮光,刺破了无边的暗黑!
魂归正体!
宋霓裳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点神采。
直直地躺在奶奶怀里的宋霓裳,长出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小虎!”
这丫头,病成这样,还念念不忘她的猫咪呢!
不过,醒来了就好啊!
爷爷赶紧高声吩咐道:“快快快!快把小虎抱过来!”
围着宋霓裳的家人们,纷纷喜极而泣。
奶奶将头靠在爷爷的身上,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爷爷拉住霓裳的小手,说道:“霓裳!霓裳!你醒了!”
宋霓裳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周遭的世界了!
她又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呼唤小虎,只是想告诉他,她刚刚见着他的师姐陈青青了!
宋霓裳头昏脑胀,她看见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流着眼泪望着她的急切的目光。
“爷爷,我这是怎么了?”宋霓裳问道。
“没事,霓裳,你就是睡着了一会儿。”爷爷抚摸着霓裳苍白的小脸蛋说道。
“爷爷,今天的肉饼汤好好喝,我喝了两碗呢!”宋霓裳说道。
她已经猜到自己出事了,她想告诉爷爷,问题出在肉饼汤里面!
爷爷早就猜到了。
吃饭的三个人,只有霓裳一个人出事。
奶奶常年吃素,不会尝肉饼汤;
林姨娘当日有些不舒服,也没有沾荤腥。
因此,这毒,一定是下在宋霓裳最喜欢的莲藕肉饼汤里。
“爷爷,我……我还想吃肉饼汤!”宋霓裳虚弱地说道。
折腾了这一整天,又吐了这么多血,宋霓裳真的是饿了。
母亲站起身,说道:“霓裳你等一下,娘亲亲自去做。”
小虎乐颠乐颠地跳到宋霓裳的床头。
其实,他一直守在宋霓裳的身边,心急如焚。
只是,一家人忙忙乱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听见宋霓裳喊自己,小虎赶紧跳出来,跳到宋霓裳的身边。
小虎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霓裳的脸。
宋霓裳伸出手,抚摸着小虎,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一想到2023年的张文扬,已经被烧成了灰,小虎就算是穿越回去,也无所依存,宋霓裳便心痛不已。
林姨娘终于端着肉饼汤过来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香气扑鼻的莲藕肉饼汤就摆在眼前,宋霓裳却有了心理阴影,有点不敢下著。
“放心吃吧,娘亲尝过了。”林姨娘微笑着将一勺子肉饼汤喂到霓裳的嘴里。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你们也吃!”霓裳将肉饼汤端起了,歪着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从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小霓裳又回来了!
大人们都笑起来。
霓裳啊,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样子,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比吃什么样的玉盘珍馐都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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