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池越说完话之后就和宋明回了屋，胡清清不知所踪，院落里的灯只留了一盏凄凄惨惨的灯，说是做做样子也无妨。
池越甚至有一瞬间都担心胡清清被杀人灭口，真的只有一瞬间，下一瞬间他就把这个过激的念头挥散了，无论如何，这事儿也不会这么快，这么光明正大。
不然也太拿他们当傻子了。
宋明把屋里的油灯点了，回头一看池越已经摸黑坐在了座椅上，把外衣解了一部分，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火折子，把屋里的炭火点燃了。
“……火折子？”宋明眉梢微微一挑，回忆了一圈池越在他眼皮子低下的活动动向，竟然没有发现这人是什么时候弄到这玩意儿的。
“不重要。”池越撑着脸，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座椅上，抖落自己的衣袖。
宋明叹了口气，拍拍池越的后背，淡淡道，“起来，光是抖落衣角有什么抖雪效果。”
“我身上哪有什么雪。”池越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顺从地站起来，大爷一样地张开双臂，接受宋明的拍拍，他看着宋明专注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假使所谓的一见钟情的爱，能够像他见过的父子、兄弟或者夫妻一样坚固，那这未必不是一柄上好的武器，而且对他而言非常好用，能确保一路稳妥。
诚然，他与宋明已然说开，顾家的药也拿到了，其实并没有和宋明同路的必要，他自己也能把这次的事情解决，然后再继续上路。
但是他的目标太大了，仇家与熟人都太多了，独自上路未必不会被识破，不如暂时留下一个与道士同行的既有印象，然后再分道扬镳，不过这好像不够好人。
池越微阖的双眼重又睁开，看了宋明两眼，他已经给自己整好了衣衫，冷淡的眉眼里藏着淡淡的笑意。
可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池越坐回座位上，心情平淡。
稍微对宋明好一点好了，在分道扬镳之前。
“在想什么？”宋明说，“这小小的一个谢府，确实是卧虎藏龙。你怎么觉得？”
“知府大人，或者暗处的推手。”池越摸着下巴，“啧”了一声，“说实话如果是知府大人的话，这件事就是最容易解决的情况，但是如果只是让我们产生这种误会，然后来引导我们向错误的方向的话，那我们怎么办呢？那我们不就出大问题了吗。”
“你这不是什么也没说？”宋明抽抽嘴角。
池越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也没调查就能说出具体情况，难道我是神仙下凡吗？”
“不过这个人肯定是一个能够精准地得到这小小院子中所有消息的人，这个范围可以很小，比如大侍女，侍卫总管，知府身边的心腹，知府本人。”
池越垂着眼一个一个数，想到哪里数到哪里，手指一指一指，最后指到宋明手边，然后抬眼看人，笑着说。
“嗯？还有吗？”
宋明缩回手，说道，“应是没了。”
池越也收回手，顺手晃了晃小桌上的茶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轻啧了一声放下了。
“那明天且看吧，”池越一抻懒腰，像只懒洋洋的大猫，一边往床上走，一边脱衣服往座椅上扔，最后鞋一蹬，坐在床上脱裤子，“先睡再说！看看知府大人到底是觉得我们可能走了，还是觉得我们回不来了。”
“……你能不能好好脱。”宋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将池越乱丢的衣服整理好。
“喔，我听说人说过，懂得作的人才讨喜一点。”池越侧躺着，单手撑着头，“妖不可不作，不然抓不住人。”
宋明：“……”
宋明：“这话哪儿听的？”
“喜莺楼的月儿。”池越轻巧翻身，留一个后脑勺给宋明，压过背后已经结痂的伤痕就像压过花朵的枝丫，微痒而磨人，称不上太痛，也不算太轻松。
“你还去那种地方？”宋明眉头一蹙，本就雪浇冰铸的眉眼更显凛冽锋芒，冷意逼人，手上整理的工作停了，手指在柔软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重重的晦涩印痕，转瞬又消散无痕，“执行任务？”
“……”池越挑了挑眉，随即意识到自己做表情也不会被宋明看见，遂叹气道，“唉，虽然人生总有几次身不由己，但是什么逼良为娼、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也是会有报应的，血性女儿不少哦？”
这一声叹气长且打着弯儿，中间还夹了大喘气。穿书吧
被吊了一把的宋明就算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知道这人得意得紧，像只居高临下的黑猫，让他恨不得抓着人从头到尾捋顺一遍，把人盘乖顺了。
宋明没回嘴，对付这人最好法子就是让他自己个儿玩儿去，这样也就没那么多话了。
池越打了个哈欠，听着宋明在后面悉悉索索地收拾，整个人被安稳的困意席卷，明明下午刚睡过一觉了，此时又困了。
他心安理得地将昏迷算作正常睡眠。
红绳绑了的药剂晨起便用了，明日仍是被药效后劲儿影响的一天，因此要提前想好说辞，一切可能的，或许会出现的话语。
“小明。晚安。”
他呢喃道。
安安稳稳整理行囊的宋明一怔，抬头看池越，这人侧身不动，呼吸均匀，也许是睡了。
池越的睡相很好，入睡时是什么醒来便还是什么样，只一点不太好，易醒。
起初除了伤重昏迷所致时没什么反应，其余时间他只需往他身边儿一坐，再柔软的床铺，再轻巧的落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能瞬间睁开，用冷锋来刺，再要入睡便又是不知多久。
可是现在。
宋明吹熄了烛火，室内一片昏暗，借月光窥得几分光明，将清梦送入窗帘。
习武之人，脚步几近无声。
但几近也不是无声。
池越毫无动静，任何身体上的反应都无，仍在沉睡之中。
宋明伸手，虚虚地落在乌发之上，沉默良久，探身去看池越。
果然，这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根本没睡。
宋明缩回身，也躺下了：“……有意思吗？”
池越叫屈道，“你这么大咧咧地把手伸过来，我没翻身拧你手已经很给面子了喔小明。”
“那你为什么没拧我的手。”宋明轻声问。
池越心想，我今天刚对自己说过对你好点儿，不过就不用告诉你了，省着你恃宠而骄。
因此，他轻快地说，“怕拧断了你不方便。”
宋明：“……睡吧。”
池越没感觉出这人的高兴来，一时有些心里感慨，果然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在，不算是退步。
想着想着，又自然地酝酿了平和的睡意，月光仿似入了梦，柔潋而缓和地照亮了他的梦，一船清辉星河散乱，明辉送他上西楼，看月坠长河。m.chuanyue1.com
和煦的凉风应自林木而来，自带了花香清新，掠过衣角轻柔而灵动，调皮地打个招呼便又去向远方，河边苇草轻动，细小的波纹一圈圈漾开，搅碎了河镜。
悠远的笛声似从天上来，荡开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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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还是胡清清送来物什，看起来安然无恙的模样，语笑嫣嫣，宋明暗自里把过脉，这才暗地里对着池越点点头，示意这姑娘没什么问题，没有新的蛊虫在她身上安家。
池越才笑着搭话，“胡姑娘，怎么昨晚不在这边儿？”
胡清清被池越这亲近的语气吓得一愣，差点忍不住后退一步，眼神惶恐又谨慎，像只警惕的幼鹿。
池越心说这点可比她爹强多了，至少自个儿知道点儿生死，没打算留点痛苦给子女去寻仇，“别紧张，我看你面善得很，十分亲切。只是昨晚儿回来，这边儿一个人都没，亏了江湖人底子厚，这才没冻出个好歹，因此实在有些困惑。”
胡清清这才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露出了点笑模样，轻声细语地说道，“昨夜有刺客来刺杀知府大人，我们都忙活得很，因此没顾上两位公子，实在抱歉。”
刺客？
他想到了昨晚夜半的护院，侍女，和还没睡的温如酒。
竟没一人提起。
池越与宋明视线短暂一错，随即问道，“既如此，知府大人现今可好啊？”
胡清清答道，“托福，并无大碍，但仍需修养。不过二位不要担心，大人叮嘱过我们，万不可怠慢两位，只是两位若要见大人，还是由我提前通报一声为好。”
池越点头，“如此甚好，那你便替我们通报一声吧，我们想和大人谈谈。”
胡清清咦了一声，有些意外地多看了池越两眼，普通人不是都会说等大人身体好些再来吗？？
她捉摸不透池越的想法，只得顺着话说，“呃，那、那你们跟我来？”
“好耶！那走吧。”池越笑眯眯地拎起了放在一边椅子上的外披，反手披在身上，冲宋明眨眼，胡清清挠了挠头，只得前走领路。
宋明将小物什收纳进皮袋里，整好了衣服，抬脚沉默跟上二人的步伐，一同去会会恰好也遇了刺客的知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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