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锦霞的情绪低落，香炉里是因为提早燃上的香，青烟袅袅，锦霞的脸隐在其后。
左云知道这样很卑鄙，可是时间来不及，她也不能心软，计划也不能暂停。
所以她还是选择用攻心术。
马车里很安静，马车外更安静，所有人都在护城河放灯，没有人在街道上行走滞留，像是一处空城，寂静得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锦霞忽然道：“我想……出城随便走走。你先回去吧。”
左云道：“我陪你一起吧。你一个人不太方便。”
锦霞沉默，左云看着她，眼神冷漠，等着她的回答，无论锦霞是否选择留下她，她都可以将计划成功进行。
思虑不过片刻，锦霞便道：“好，麻烦你了。”
马车从另一个城门出城，除了城就是郊外，从空旷到小丘后来是山行小道，锦霞叫停了马车，走了下来，侍女扶着她，左云与她并行。
锦霞的双眼不在，无法感受光亮，无论何时，她只能看到黑暗，其实这也是一种慢性折磨，就像把一个人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常年无法窥见天光，这类人内心往往是恐惧和孤独的。
而锦霞，是她自己选择不言不语，是她自己选择了把自己困在一方天地里。
寂静的山林里，只有一些小动物的声音，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
锦霞留下了扶她的侍女，左云伸手扶她，二人一道像山林深处走去。越往里走，就越是寂静，锦霞不知道公书让的人是否跟了上来，但左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人已经慢慢接替了公书让的人。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不论公书让的人有没有听到她二人的对话，公书让都不会再留她。
锦霞一步一步地缓步走着，迎着难得的月光，好似能够感受到浅淡的月光泻在她的身上，如华似水的月光，掩盖了她身上的落霞艳色，添上了更多的清冷。
锦霞一直都是大家闺秀，被娇生惯养，不懂权谋攻心，却在一夜之间丧父丧族，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打击，所以她把自己封住了，与外界隔绝。
如今左云要做的，就是用药物与行动把她给自己筑上的壳给砸出一条缝来，让里面的秘密都给泻出来。
锦霞坐在一块石头上，这里是山林里的小空地，左云陪着坐了下来，她并没有打扰锦霞，也没有催她开口，就是静静地等着。
半晌，锦霞的声音才从身旁传过来：“我一直听闻，我的双眼是阿让剜的。”
左云闻言转过头去，她想象中的应该是他们之间她不曾打探出来的秘密经历，却没有想到，锦霞一开口就是在纠正她及世人错误的认知。
她讷讷问：“那是？”
锦霞淡淡一笑：“是我自己剜的。”
左云看出了她的勉强与凄然，轻声道：“不想说那些事，就不要勉强。”
锦霞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道：“那件事的知情人大多都被他杀了灭口，但是他独独留下了我。我累了，所以我闭口少言，因为我不想再提及那些往事。我无法接受，所以我自剜双眼，不想看见。我想死却不得，还不得不栓在他身边，像个囚徒一样，生不得，死不能。我做了木偶数年，不知怎的，今夜却好像憋不住那些心里话了。感觉好像要炸了。”
左云静静地听着。
这是她达成目的的第一步，即将就要实现了。
“阿让是个一见就会令人惊艳不已，恋恋不忘的人。
“不知是我的刻意遗忘还是我的记忆退化，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了，就连他那时的面孔，我也记不清了。只大抵记得那时心里对他的评价，陌上公子，玉上翩翩。我年纪小，第一次动了心，我们相恋了。
“可是不久，就被我父亲发现了，我家是高门大族，身份尊贵，阿让那时只不过是个只会摆弄乐器的街头艺人，父亲自然看不上出生清贫的阿让。所以，他们把我关在屋里。我并不知道他们对阿让做了什么。但我在两个月的紧闭后，再也没见过阿让，他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找不到他了。
“又过了数月，我与一家世家大族的公子在父亲的命令下定亲。阿让却在此时出现在了燕王都。他成为了王上信任之人，在三王重新任命之际，他成为了北辙王。随后他开始了长达一年的报复。王上十分信任他，他也很有才干，他搜集我族的罪证，弹劾我族，最后他越过竟容王亲自斩杀我的父族母族。而我，也被退亲。他将我去姓留名，从此无族无氏。我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了，当年我的父亲联合一众族人对他做了什么。Μ.chuanyue1.℃ō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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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打侮辱十数日，让他离开我，永不和我在一起，他拒绝。然后他又被试毒练毒。他每日痛不欲生，人不人鬼不鬼，他仍旧拒绝。最后他被仍在冰窟里，不认，原本将死，却被我父亲认为让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于是给他喂药，丢进了冰谷里。”
她顿了顿，接着道：“就是此前我们去的那个冰谷。他们把谷口封住，把他扔在里面，告诉他，放他一命，吃了药可以抵挡十二个时辰。如果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自己出去，就不要怪他们，心狠手辣。”
锦霞的嗓音很淡，很轻，有些哑。
听着她有些难受。
“如果他侥幸出去了，就不要再靠近我，如果，再被他们发现，就会再来一次虐杀。
“他手无缚鸡之力，不通武术，能出去才是奇迹。他们，本就不打算让他活。可是没想到，他活下来了，还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成为了北辙王。于是他们开始示好，却不可能得到他的宽恕。他们落在他身上的痛苦，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不过就是几句轻飘飘的话，再怎么描述清楚，都不可能描述出他当时的身心所承受的痛。所以我们家族被灭。我知道是他们有错在先，阿让报复在后。可是……
“要我怎么才能够无动于衷？他疯了，我也疯了。他把我捆在身边，或许也是一种报复。”
她哂然一笑，道：“灭我家族，这本身就是对我的报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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