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刚刚起誓……”太子最先反应过来,与他人的惊魂未定不同,他担心的是,夏还寒为了他,会被神明之誓所惩罚。
“神明之誓嘛,违背了后果确实挺严重的。”夏还寒漫不经心道,“不过,我说得,是今生。”
“今生?”太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脸上都是欣喜之色,迫不及待道,“先生的意思是神明永恒,并没有今生可言,所以以今生起誓,并无任何作用?”
“非也。”夏还寒看着比杨元霄还要天真的太子,说道,“神明是会陨落的,我说的是今生,是因为我今生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佛光乍现!众人只见那刚刚动了杀孽的神明,不知何时,又自投罗网,回到了那火焰之中。
“处暑,可来相助?”
“小寒大人还能想起来杨某,实属杨某的荣幸。”
天边一声鹰鸣刺破苍穹,一位青衣男子现身在了火焰之中。
他周身都是肃杀之气,整个人忧郁孤冷,正巧应了那句话,天地始肃。
“还没有好好谢过杨兄,替我和立春说情。”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杨霄道,“小寒大人唤我来,是需要我帮忙吗?”
夏还寒道:“唤杨兄来,一是有事相求,二是,见见故人。”
见见故人?杨霄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愣了许久,想起了昔日那句:没事,我们现在认识了,以后可不就是故人了。
良久,他忽然笑了,笑得恣意,一如从前初遇夏还寒和初见那般。Μ.chuanyue1.℃ōM
“小兄弟,谢谢你。”
夏还寒也笑了,他的笑里,是欣慰,“元宵哥哥,我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昔日的你我记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少年心性,快意江湖,当时的我,其实很羡慕你。”
杨霄笑着道:“其实我当时也很羡慕你和初见姑娘,你们坚定决绝破釜沉舟,以一敌百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对我影响很大,只是我后来,困于心中之悲无法释怀。”
“因缘际会,法相想困,困得太死的心结,需要你自己去解,想去解,决心去解。”
自己去解,想去解,决心去解……杨霄自言自语般重复了这段话,忽如醍醐灌顶,神色豁然开朗。
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夏还寒行了一礼,“多谢小兄弟。”
夏还寒还了一礼,“杨兄客气了,是我要多谢你才是。”
“小兄弟,还是那么客气。”杨霄笑着拍了夏还寒一下,毫无心理准备的夏还寒差点被他拍出内伤来。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放心,你元霄哥哥定当竭尽全力!”
夏还寒谢道:“那便多谢元宵哥哥了。”
“需要我陪你吗?”杨霄忽然道。
“不用。”夏还寒道,“你们帮我很多了,这最后一步,我想自己走。”
“好。”杨霄又是一掌拍向了夏还寒,“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保重。”
杨霄走了,走得比先前大暑还要潇洒,而他虽走了,却留下了一片肃杀,夏还寒需要的,正是这一片肃杀之气。
“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我此刻的决定,从未曾有过动摇。”
夏还寒话音方落,那朵大暑遗落在园内的红莲,又似方才神明之礼时般,四散飘落……
一朝入夏,湖内小楫轻舟,似梦入芙蓉浦。
这映月荷花胜景,真若南柯一梦。
可这梦还未醒,那一阵肃杀之气就向四周侵蚀而去,整个御花园由夏转秋,由秋入冬。
御花园内,半刻钟不到,经历了春,夏,秋三季。
夏去秋来,秋逝冬至,高台之上的那朵红梅,在冬到来之际,忽然散了。
那二十三味焰火,将神明脚下的红梅,吞噬了……
“先生你要自焚?!”太子惊呼道。
“小屁孩,别激动。”
夏还寒清冷的双眸中,映照着二十三味火焰,火焰之外,是世界的无边雪原,雪原之外,是寰宇的芸芸众生,众生之内,是无尽的悲欢离合。
“你们天师办事效率太低了,我帮帮他。”
他这句“帮帮他”一出,园内红莲尽数凋零,随即,一棵梅树于火焰中盛放。
红梅胜火,竟渐渐地化作了一朵红莲……
冬与夏,梅与莲,冰与火……小寒借大暑之力,处暑之气,将红梅点燃,补齐了这最后一味火焰。
“节气之火的正确使用方法,你们可看清楚了。”
附乾坤于万物,引节气以东来,火焰之上,聚集的是天地节气,节气之火,需二十四味全部归位,方能,炼化神明……
高高在上的神明,手中梅花发簪已然变幻,红梅执手,似要与这冰天雪地,做个了结。
夏还寒在高台之上,朝着九天之上的寰宇,行了一礼,那是,神明之礼。
礼必,他口中念着:
“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寒虽小,然天下渐寒,鸿雁北乡去,寒梅踏雪归,请……”
恍惚间,后续之言,戛然而止!
下一刻,一声仰天长啸的雁鸣,刺破苍穹,直冲这一方小小的洛阳御花园。
又是一瞬佛光,一只鸿雁,急急地停在了夏还寒面前。
四目相对,几近无言。
“我又没唤你,你怎么来了?”
夏还寒眸中坚决褪了几分,多少有些无奈和动容,甚至,还有不舍。
又是一阵雁鸣。
夏还寒懂他的意思,可他仍是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吾命,与他人之命,并无不同。”
鸿雁都要急哭了,他拼命的想要冲破火焰,却被夏还寒制止了。
他唤道:“鹊何在?”
只消片刻,便有喜鹊枝头萦绕,恭恭敬敬地朝着夏还寒,行了一礼。
夏还寒道:“麻烦你了喜鹊,把鸿雁带走吧。”
喜鹊向来对夏还寒之话言听计从,可此刻,她却不想听命。
夏还寒只得劝道:“你们要效忠的不是我,是小寒。小寒是一个节气,一个职位,一份责任,他唯独,不是一个人,你们可懂?”
鸿雁和喜鹊都听懂了,可他们仍旧阻拦于火焰之外,眼中已是泪水婆娑。
夏还寒无奈地摇摇头,道:“算了,雉,你来吧。”
一声呼唤,一只纯白幼雉,出现在了御花园梅树之上。
“他们都不愿再听我的,幼雉,你带他们走吧。”
幼雉顿了顿,良久,他还是折下了脚下的一枝红梅。
红梅离树,便若故人离去,已成定局。
夏还寒接住了那朵越过重重火焰,来到他眼前的红梅。
“以你之力,难以带走他们,今日,我便将梅花簪之力,传于你,替我传话于历师,他所托之事,我已办妥。”
雁北乡而归,鹊始巢以待,雉始鸲向阳,三位小寒信使,终究还是阻止不了他们大人,这一场到来,终究变成了辞行……
御花园内,麻木不仁的众大臣,竟也因这生死离别,所动容。
“先生,不必如此!”太子早已哭的不成样子。
“你倒是有心,比你那父皇仁心多了。”夏还寒瞧着太子,就像是长辈瞧着晚辈般欣慰。
“哥哥莫不是还想给我收一位义弟?”
今夜的御花园,过分热闹了,热闹的,又来了一位神明。
唤夏还寒哥哥的神明,踏雪而来,白发华服,手执兰花,身旁盘旋一只征鸟。
是二十四节气大寒使者,夏还寒唯一的弟弟,秋乍暖
“你怎么也来了?”夏还寒笑着问道。
“来送我的傻哥哥最后一程。”秋乍暖终于想起了哥哥那句话是什么,哥哥说接下来的日子,不知还剩多少。
“唯有你,是来送我,他们可都是来阻止我的,还是你最懂哥哥。”
“我可不想懂。”秋乍暖别过头,不愿意看他这位傻哥哥。
“好啦。”夏还寒仍是笑着道,“你就不想对哥哥说些别的吗?”
“不想。”秋乍暖低着头,不愿看他哥哥,只是那带有哭腔的鼻音,终究是暴露了心中悲痛。穿书吧
“我可有很多话要说。”
夏还寒缓缓抬起了手,可最终还是放下了。
“哥哥又想摸我头。”秋乍暖尽量用不满压制着悲伤,“几百年都没长高,肯定都是哥哥害得。”
“你都成神明了,还有啥在意身高的。”夏还寒笑着道,“好啦,哥哥的寒山春晓就交给你了,还有,寒山春晓内的迎春……”
“哥哥放心。”秋乍暖与夏还寒一母同胞,两人兄弟连心,他是这个世上,最懂他哥哥之人。
“好,有你,哥哥很安心。”秋乍暖又笑了,他今日笑的次数,比他平日里训人的次数还要多,可他的笑,总是悲凉了些。
“阿暖,哥哥对不起你,哥哥答应了陪你过除夕的,哥哥又食言了……”
“不过就不过,本来我也不爱过除夕。”秋乍暖低着头,压着自己哭泣的声音。
夏还寒将那截梅枝给了他,“这个,交给你了,找个地方种下吧,也算是一种念想。”
“好。”夏还寒伸手接住了那朵幼雉折下的红梅。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夏还寒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秋乍暖重复道。
夏还寒眼底露出一丝笑,缓缓道:
“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寒虽小,然天下渐寒,鸿雁北乡去,寒梅踏雪归,吾以使者之名,神明之尊,向九天寰宇,请节气之箭!”
须臾间,一道白玉般的箭影刺破苍穹!
瞬息间,那箭影破云而来,世间降下万丈佛光,黑夜恍若白昼,朝霞东升,星河落幕。
是了,箭影幻形,一支洁白的箭羽,直直地冲向了火焰之间的夏还寒……
刹那间,箭头染血,纯白遇上血红,花枝般的箭尾,竟是绽放一朵冰雕玉琢的白梅。
节气箭下,高高在上的神明,在慢慢消散……
“吾以神明之身,小寒之气,复苏百余年冰雪之原,庇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寰宇之内,众生万物,生灵尽显。”
神明口中的祷告,自寰宇深处四散而来。
佛光洒满天地,神光燃烧殆尽,众生悲欢,离合只此一瞬。
天边朝霞东升,昨日的黑夜终将过去,值此今日,告别往昔,静待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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