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小心翼翼地将叶孤鸣扶到床上,马蕙兰一边脱掉他的靴子,一边嗔道:“那你就不能少练点武吗,又不要你上战场打仗,你就算连到天下第一又能如何?”说着,她幽怨的白了叶孤鸣一眼。
托托在一旁不假思索地傻笑道:“叶伯功夫这么好,俺们兄弟都佩服得分,怎能说荒废就荒废啊!”
马蕙兰斜眼瞥了他,薄斥道:“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日夜练武也不碍事。他如今年近五十,该是保养的时候,怎能还像年轻人这般不顾惜身体!”
托托被批评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只讪讪道:“叶伯伯,叶夫人,你们没事的话,俺先走了!”
叶孤鸣向托托投去一个歉意的笑容:“托托,谢谢你将我送过来,这里没什么事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话,托托立刻飞也似地跑出屋去。
托托一出门,叶孤鸣才柔声劝道:“你看你,心中有气冲我来就好了,何必和托托过不去呢?你明知道他脑袋不好使,怎会懂这些道理?”
马蕙兰替他盖了盖被子,又斟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罢了,我也不说你了。反正,你也改不掉。快喝两口热酒暖暖身子吧!”
叶孤鸣接过酒喝了两口,随即放下酒杯,便是一声沉沉的叹息。
马蕙兰一怔,笑着揶揄道:“怎么了?没有托托陪着,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叶孤鸣一拍受伤的腿,惋惜道:“哎,我是在担心,这条腿若真是留下什么病根儿,日后可如何是好啊?”
马蕙兰挨着他坐下,软语安慰道:“别担心。帮中的事有云长老帮衬着。峰儿大了能照顾自己。你的腿若真不如以前,那日后只管安心养老,做个甩手掌柜就好了!”
随即,她搂住叶孤鸣的脖子,腻声道:“老爷,天色不早了,咱们休息吧!”
当此情势,任哪位男子,见到自己的夫人如此风情无限、娇羞不胜,都会为之心摇神驰、情不自禁。
可叶孤鸣却还念着那条残腿,依旧嘟囔着:“帮中之事我从不担心,怕就怕这腿若真留下病根儿,就会影响练武。那叶家刀法岂不就要止步于此了?”
马蕙兰微微皱起眉头,淡淡道:“放心吧,就算你真有事,有我和峰儿照顾你下半辈子,你怕什么!不过练功这件事,我可爱莫能助了!”
说着,马蕙兰转身走出门。
不过一会儿,她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放在床边的地上。随即,她小心地跪在地上,从被子里拿出叶孤鸣的双脚,慢慢放在热水中。
“怎么样,水温烫吗?”
叶孤鸣蜷缩着脚趾,笑吟吟道:“不烫,不烫!再说,我皮糙肉厚的,水烫点儿更好。”
马蕙兰会心一笑,将水小心的撩到他的脚上。
泡了一会儿,她轻轻揉搓起来双足。最后,将他洗干净的双脚又放回被子里。
倒掉洗脚水,她走过来,脱掉身上的衣衫,爬到床上。
然后,她吹灭蜡烛,便挨着叶孤鸣躺下。
夜已深了,星星垂在天边,窗外的皓月洒下金波,灵州城里一片光明。
屋内炉火融融,马蕙兰紧紧贴着叶孤鸣,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春意阑珊的黑暗中,看不清叶孤鸣的脸。
马蕙兰伸手抚摸着叶孤鸣有棱有角的脸,想着这个木讷憨厚的汉子,心心念念娶回的妻子,却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最看重的叶家刀法,从来没有用武之地。他不喜欢经商,却为了兄弟情义和生计,不得不被困在这里。
想至此,马慧兰已不想再去抱怨,只怕会毁了这难得的时光。
这几日里,她看尽了肖玉楼的冷漠敷衍,云长老的猥琐下流。
此刻,她只想和自己的丈夫,好好温存一番。
耳边又传来叶孤鸣无比惋惜的声音:“蕙兰啊,你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我苦无对手。如今终于能碰到一个能与我较量的人,我简直欣喜若狂!可谁曾想,我竟在此时伤了腿,真是不甘心啊!”
马蕙兰蹙起黛眉,黯然叹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精进你的刀法。可如今天下太平,马帮生意红火,既不需要你去打仗,也不需要你去拼搏,还总练它做什么?多陪陪我和儿子不好吗?”
叶孤鸣却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你不懂,看到托托刀法精湛,想必鬼力赤也是日日苦练!我本就天赋不如他,又没有他那番丰功伟绩,唯有将叶家刀法发扬光大,才有机会与他比肩啊!”
提到鬼力赤,马蕙兰心里悲愤交加,忍不住轻哼一声:“好好的,总提鬼力赤做什么!他孤寡老人一个,只能靠着耍些棍棒打熬力气!你如今已有了家室,也不懂得珍惜吗?”
叶孤鸣双眼发亮,感慨道:“兰妹,你不明白!像鬼力赤那般顶天立地的英雄,自然不会被红尘俗世缠住手脚,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哪能和他相提并论!”
黑暗中,马蕙兰霎时间红了眼眶,心里愤恨道:好一位顶天立地、不会被红尘牵绊手脚的大英雄啊!不过是一个亲手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的负心汉而已!
叶孤鸣没感受她此刻的情绪,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托托什么时候走,只希望他走之前我这条腿能好。若能再比试上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马蕙兰心中酸楚,她伸手摸着叶孤鸣的胸膛,又轻又柔地说道:“叶郎,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老了,不漂亮了?也让我好好看看你,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叶孤鸣不解风情地挪开她的手,笑道:“我们都老了,老又怕什么,咱们都会老,日后也都会死!若能再死之前,为峰儿留下一套绝世刀法,才不算枉过一生啊!”
马蕙兰缓缓收回手,心下一片冰凉,淡淡道:“峰儿是你的儿子,又不是你的徒弟,你该担心他身体是否康健,婚姻是否圆满,光凭功夫好有什么用?”
叶孤鸣哈哈一笑,说道:“你呀,就是妇人之仁!男儿有了一身的本事,往大了说可以保家卫国,往小大了说可以强身健体!再说自古红颜爱英雄,哪个少女不喜欢一身武艺的男子汉!”
马蕙兰听到这话,觉得异常刺耳。
她出神良久,缓缓将身子转到另一侧,哽咽道:“你怎知女子爱慕的男子是怎样?若换成是我,我宁可选一个知我疼我的人,也绝不会选那种看得见却摸不得的大英雄。这样的日子,我死也不想再过一次了!”
说到此处,她停下来,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夶风小说
忽然听到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鼾声,马慧兰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起。
她猛地转过身去,瞪着床上熟睡的人,用力推了推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m.chuanyue1.com
马蕙兰坐起身来,在黑暗中呆坐良久。她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一般,脸上的泪痕渐渐风干,表情转而变得麻木。
此时,屋外秋风骤起,吹散了城中的烟云,卷走了山间的雾霭,窗子也在飒飒作响。一个贼头贼脑、细小的身影在窗外站了半天。
他探头探脑地偷听了一会儿,误以为屋内还是云长老和马蕙兰,便骂了句:“破鞋,让你欺负俺娘,还勾引老色鬼,今晚俺教你吃些苦头!”
说这话的人,正是早上刚与马蕙兰发生冲突的牛小乙。
随即,他一溜烟儿就跑掉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抱着一捆稻草踉跄走来。如此往返几次,他将几捆稻草堆在窗子下,将马蕙兰的房子围了起来。
布置好了,牛小乙扯过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便掏出火折子。
他咬牙切齿地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子,毫不迟疑地将火折子丢在草垛上,便飞快地跑到树后躲起来。
一阵青烟缓缓飘起,很快地稻草就燃烧起来。
牛小乙探出身子,看到熊熊大火,立刻兴奋地拍手叫道:“好!真好!破鞋,烧死你!烧死你!”
突然,他后背被人推了一下,牛小乙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高膀宽的男子站在身后。
夜黑如漆,牛小乙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那人从黑暗中凑朱,慢慢靠近他,惨白的月色下,面目也渐渐清晰。
看到来者的容貌,牛小乙的脸霎时惨白如纸,他刚要高声疾呼,颈部却一个吃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那人一把扛起牛小乙,奔到马蕙兰窗下,轻轻敲了敲,低声喊了句:“起火了,快逃!”说完,便趁着夜色迅速离开。
不出片刻,马蕙兰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打开房门。
眼看着熊熊火势,已快将整座屋子包围。她抬起脚刚要迈出门去,立刻回头看了一眼,躺床上正在熟睡、浑然不知的叶孤鸣。
马慧兰心下略一迟疑,手紧紧抓着门框,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
想要出声叫醒他避难,却忽然想起当年夺走自己的恨,和这些年水深火热的生活。一颗星不由得渐渐硬起来:
毕竟,自己虽然恨他,可这么多年的夫妻,终究是下不去手的。
但如果这一场大火带走了这个男人,或许自己就能迎来新的人生!
想到此处,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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