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队便一路往西,顺着出了京城,八王府带了足够的暗卫护在暗处,前面两日倒也算风平浪静。
直至车驾出了江岸城,又往前行了两座城池,顺着漫天黄沙行进一片林子。
“王爷,前面有变。”
二人正坐在车驾之中,忽然听得暗卫自外面回禀。
“如何?”
容祁一手撩了帘子,将手中的文书搁下,顺着瞥向林子。
“林子之中似有诡异,前面探路的探子带错了路,如今寻不到正确方向,已在这一片,迷了有两刻钟了。”
两刻钟。
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晏青扶可记得这片林子离下一座城池并不远,本该走一刻钟就能出去的。
这片树林遮天蔽日,树叶将一整条路都遮蔽住,明明尚是正午,让人生出一阵森寒之气。
秋日凉风卷着树叶飘过来,砸在地上碰出一点声响,莫名让人有些心惊。
“我下去看看。”容祁稍稍思索片刻,朝晏青扶说道。
不大的林子生出诡异,等的时间越久,越容易生变故。
容祁说罢刚要下去,晏青扶恍惚看过去一眼,下意识喊住了他。
“别去。”
这林子离下面那座城池很近,本该掀开帘子就能望见城墙的,可她一眼看过去,竟觉得眼前迷蒙恍惚,仿佛蒙了一层黄沙,竟看不清林子之外的样子。
大昭的仪仗队长长地跟在后面,竟无一人发现端倪。
不大的林子寂静的厉害,此时连飞鸟和风声似乎都不闻。
难怪会在这林子里困了这么久。
她在容祁疑惑的目光中掀开帘子看过去,将他拉到身后,四处看过,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
“是阵法。”她言简意赅道。
“什么阵法?”容祁蹙眉,心中也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安。
他年少游历各国,知晓的东西亦然不少,千奇百怪的阵法更是见得多,可如今竟没从这林子里看出什么异样。
“西域阵法。”她眼中凉的似凝了一层寒霜,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半个时辰内若走不出去,破不了局,这阵法中就会出现西域蛊虫,将人活生生困死在里面。”
来通禀的暗卫闻言也是惊讶的厉害,车驾外安静片刻,晏青扶继续开口。
“西边有破局之法,我亲自去。”
“不可。”
容祁一惊,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
她既然已经说了阵法有危险,他又怎么能让晏青扶去涉险?
“旁人不知晓怎么找破绽,必须我去。”
晏青扶的语气亦是坚定。
“不能再拖时间了,容祁。”
“我同你一起去。”
二人一并下了马车,车驾停下,他们带了暗卫往西边去。
西边杂草丛生,怪石嶙峋,高大森茂的树垂下,她甫一走过去,就察觉出几分寒意。
“就在这西边,有一块中空的石头,将它找出来。”
她的话容祁自然不会怀疑,当下在西边成堆的石块里寻找起来。
直寻了有半刻钟,眼看离半个时辰的时间越来越近,暗卫惊呼一声。
“小姐,您看是不是这块。”
晏青扶手下动作一停,移了步子过去。
暗卫手中拿着的那块石头并不大,看起来也与其他石头无异,晏青扶搁在手里掂了掂,在暗卫紧张的目光中点头。
“是。”
“太好了——”
暗卫眼神一松,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见晏青扶反手抽了他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划破了掌心。
“小姐……”
“青青。”
容祁面色一变,大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剑,神色慌张地去抓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鲜艳刺眼的血顺着白嫩的手心滴落在石头上,紧接着不见有什么异动,林子里忽然起了风,卷漫天的黄沙吹过来,晏青扶眯着眼,终于能看见了不远处静静立在那里的城楼。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任容祁用帕子捂住了伤口,才说。m.chuanyue1.com
“马车上有药……”
容祁此时也来不及责怪她自作主张地冒险,拉了她要往车中去。
“且慢。”
她摇头,在容祁焦灼地要开口之际,指了一旁的弓箭说。
“拿给我。”
暗卫忙取了弓箭递给她。
晏青扶接了弓箭,由鲜血染了帕子,又浸到弓箭之上。
而她拉满了弓,眼中掠过几分寒意,朝西边一处隐蔽的地方,飞速射出去一只箭羽。
箭羽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钻进树林后面,似乎是射中了什么。
但林子里依旧没动静。
她搁下弓箭,没再回头看一眼,这才由了容祁抱着她回马车。
马车之内,容祁冷着脸为伤口上了药,抿着唇一言不发,直至她有些受不住这些微的疼,忍不住喊了一声。
容祁抬头看她。
“方才拿刀划自己的时候怎么不喊疼。”
他话音虽冷,却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晏青扶心知他其实是自责,软了声喊他。
“八皇叔。”
容祁低垂着眉眼将手中的伤口包好,没应她的话。
晏青扶索性往前面坐了坐,几乎窝进他怀里。马车晃悠悠地行在小路上,车驾里静谧无声。
“这局是设给我的,解局之法只有我的血才有用。”
容祁抬头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不信?”晏青扶哼了一声,掀开帘子指着西边问他。
“方才,你看得到那林子外的树后,藏了两个人吗?”
藏了人?
见得他眉眼的诧异,晏青扶就知晓了答案。
“我看得到。”她说。
是设局之人故意让她看到的,所以解局之法也只有她的血,别人的都不行。
她解了局,见得林子外的人仍是气不过,才拿了弓箭射出去一箭。
难怪他方才未看清楚她那一箭到底射中了谁。
能冲着她来的只有……
“虞徵。”
晏青扶开口肯定了他的话。
虞徵是念着当时在江岸城外被她在一道,所以如今也用林子设局,让她受些苦。
听得这个名字,容祁眉眼之处的冷厉更甚,撩了衣袍就要下去。
晏青扶眼疾手快地拉了人。
“已经不在了。”
“方才为何不与我说……”
“留不住他,不是个起冲突的时候。”
她话说的冷静,容祁抿了唇,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坐回去。
他身上寒气越发重,晏青扶过去坐在他身侧,似乎有些无措,软了声道。
“你别生气,方才你也见了,我拿了弓箭报仇了的。”
“我没生气。”他叹了口气,将晏青扶抱紧怀里。
语气也软下来,静静地看着她手上的伤口问。
“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晏青扶蹭了蹭他的脖颈说。
“有八皇叔亲自包扎,不疼的。”
容祁触及她手上的伤,眼中掠过几分疼惜,想身上去碰一碰,又怕挨到伤口会让她疼,最后只道。
“我只是气我自己,若我多懂点这些东西,也不至于让你一次次以身涉险。”
他话音已然沉了几分,更是带了浓浓的自责,晏青扶下意识道。
“这局就是冲我来的……”
“可若是我一开始就警惕着,此事原本可以不发生。”容祁打断她的话说。
“容祁,你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事发生的这样突然,没人想得到他会出现在大昭……”晏青扶叹了口气,蹙眉道。
“那你呢,你何尝不是想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容祁反问她。
马车内一时更安静,晏青扶难得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心疼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伤落在你身上,风险由你担着揽着,我只会更心疼。”容祁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认真说道。
她一时失语,抿唇没有接话,水润的眸子里难得溢出几分迷茫。
容祁软了声音抱过她,小心地错开了她手上的伤口,又低下头,笨拙地攥住她的手腕,轻轻吹气。
晏青扶眨了眨眼,被他这幅动作弄得一时鼻尖一酸。
“怎么会不疼呢。”
她听见容祁说。
“我不想让你独自揽下这些事,就算解局之法只有你能去做,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而非自己一个人担下这些。
晏青扶,我不是你的负担。”
她身子一僵,被这一句话说的眼皮一颤。
容祁指腹摩挲了她的眼尾,温热的触感将面容上那点冰凉驱散。
“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负担。”
遇事不决之时,我是与你一同分担的,而非是让你独自隐瞒独自承受。穿书吧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直撞心扉一般,将她心里那点寒凉化开,一时心头尽是酸涩。
她只觉得眼中涩的似乎要落下什么似的,于是只能仰起头,对上容祁的眼。
他眼中是一如既往的认真,目光落及在她手上之时,又尽是疼惜。
是了,京城在颜府别院的那一夜他就说,她不是一个人了。
实是因为她这么多年,太习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受过的伤不胜其数,自然不把这浅浅的刀口当一回事。
所以在自己不在意的时候,见着了容祁眼中的在意,他为自己细小的伤口而担心害怕,又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而责怪他自己,她才算真正明了容祁一句。
“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负担。”
她紧紧抿了唇,仰起头,竭力让眼中的泪不曾落下,眨了眨眼,将手送到容祁唇边。
“八皇叔吹一吹,就不疼了。”
容祁顿了顿,稍稍弯下身。
却不是去吹她被纱布缠过的伤口。
他伸出手,将她眼尾不知何时落的一点泪痕擦去,又落了一个吻在手心。
酥酥麻麻的触感一碰即逝,容祁轻轻吹着伤口,说。
“好,不疼了。”
车驾很快出了林子,往下一座城池而去,林子里静谧无声,许久之后,才隐隐传来一道音。
“殿下,您慢着点。”
随侍的暗卫扶着虞徵,见他眼神阴鸷地朝西边看着,一时忍不住提醒。
“莫看了,咱们先找地方给您伤口包扎了吧。”
暗卫看着他胸口流出的暗血,一时只觉得心惊与害怕。
小小的树林将他们两个遮掩的严严实实,竟然能被她眼尖地瞧见并且拿箭精确无误地射中了殿下。
殿下这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大昭,刚到就受了伤,暗卫一时想起虞徵上次狼狈逃回西域的样子,不禁开始怀疑虞徵是不是和大昭的水土相冲。
这回去了得找巫师大人再给殿下算一算。
暗卫如是想着,却见虞徵冷森森地笑了一声,手一扬竟是将箭矢徒手拔了出来,不顾暗卫惊呼的声音,虞徵死死地盯着仪仗队离开的背影,沉了声音说。
“小九,你且看你这次来了西域,还能不能好端端地走。
我就在西域,等着你。”
阴冷的声音落在静谧的林子里,只让人无端察觉出几分冷寒。
*
车驾离开林子,又行了四日,才算真正进了遄城。
韩少卿早得了消息在城门口侯着,但容祁也未久留,将仪仗队停在城门口,入城与韩少卿吩咐了几句,便继续离开遄城,入了西域。
晏青扶上一次来西域,还是五年前。
她对这个地方总有些隔阂与不舒服,进了西域的地方,整个人都有些厌厌的。
这几日她手上伤着,容祁日日拿了上好的药给她换药,衣食更是伺候的周到,将她养的懒怠又容易困倦。
她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日,直至快晚间的时候,被马车外的吵嚷喧嚣声吵醒过来。
马车内亮着夜明珠,容祁半揽着她,察觉到动静,低下头看她。
“醒了。”
“到了哪了?”
“进京了。”容祁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再过半盏茶时间,就能到了西域皇宫了。
“前面是……西域的人?”
晏青扶顺着看出去,瞥见一身异域着装的人。
容祁轻轻点头。
大昭好歹算得上“贵客”,虞菏早早上人在城门口迎接。
“西域这都城还真是……”
晏青扶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车驾停下,紧接着有暗卫在帘子边低声道。
“王爷,小姐,前方是西域女帝。”
虞菏?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愣住。
没人想得到,虞菏竟然会在这么晚,亲自迎到皇宫外,来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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