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婆子，黑石沟名人。
她的名字叫魏宝珠，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皮肤黑参儿的，脸上两条横肉，疯疯吵吵，破马张飞，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无理辩三分，得理不让人。
谁惹到她，会骂上三天三夜不歇气儿的。
黑石沟的人，没有不怕他的。
有的人说，宁可惹鬼，也不要惹老周婆子。
她说的老革命，自然就是指赵支前。
这是因为，抗日战争期间，赵志鹏爷爷在杨靖宇手下当过连长，身负重伤后回到黑石沟，解放战争的时候，组织乡亲们支援前线。
赵志鹏父亲的名字赵支前，就是这么来的。
而赵支前老革命这个绰号，也是来自赵志鹏的爷爷。
可是，运动期间，有人揭发，赵志鹏爷爷当过胡子，这样，他的功劳就被否了。
因此，屯里人叫赵支前老革命，有讽刺的意味。
至于大学士这个绰号，赵志鹏小学毕业时，屯里人就叫开了。
无非就是讥讽，没有丝毫褒义。
尽管赵志鹏才12岁。
董大毛愣往外瞅瞅，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
“呃，明天7号啊，高考，这小子怎么不在家复习呢？”
老周婆子撇撇嘴：
“复不复习顶个屁用，不是那个虫鸟！一天天嬉皮笑脸，就是个二流子！”
“你看他放学后就东游西逛，和那帮半大小子在学校操场扔篮球，”
“他要能考上，我家的大黑都能考上！”
大黑，是老周婆子家的狗。
而她说的学校操场，是指他们生产队队部挨着的黑石沟小学。
这个学校，除了黑石沟大队的学生，临近大队的适龄儿童也在这里上学。
杜老六手里玩儿着一串钥匙，咳嗽一声：
“你们都不知道，学习这东西，学问老大了，不用功可考不上大学，我外甥放学就闷头看书，复习功课，眼睛都近视了，去年参加高考，都没考上。就他，哈哈！”
杜老六是生产队保管员，老管家是他的绰号，固执偏见，阴阳怪气，没文化，还装文化人。
老周婆子哈哈大笑，“你们看，我说对了吧。老管家外甥还在省城呢，人家条件多好呀，一个屯二迷糊还想当大学生，做梦娶媳妇吧！”
“这可不好说，学习这东西在人，有的人死记硬背，有的人脑袋好使，别看人家玩儿，可能都会了！”
金玉山，是生产队的更夫兼马倌，念过私塾，一个很正直的人。
“呸！会个屁！”老周婆子啐了一口，“屯二迷糊就没那个命，他要能考上，我大头朝下走出咱们屯子！”
董大毛愣提醒，“别说了，要进屋了。”
“呸！”老周婆子又啐一口，“怕他啥，当他面我都敢说！”
这时，赵志鹏已经进门了。
他咋咋呼呼，笑嘻嘻和众人打招呼：
“诶呀妈呀，这么多人，我是不是迟到了！”
人微言轻，没人搭茬。
李经玉坐在地下的条凳上，他往一边挪挪，“鹏哥，坐这儿！”
李经玉是李秀芳弟弟。
老李家两个儿子，李经福老大，他是老二。
因此叫二玉。
他和哥哥姐姐的性格一样，都很胆小懦弱。
赵志鹏大咧咧坐下，“二玉，多暂来的。”
“半天了。”李经玉拿出烟口袋，“自己卷。”
赵志鹏七八岁就跟大人学会了抽烟，那时就是觉着好奇。
但他对烟没有瘾，抽也中，不抽也行。
但上初中时，他基本就不抽了。
这时，他接过烟口袋卷了一颗，李经玉划根火柴给他点着。
他抽着烟，眼睛望着房薄，哼着歌曲：
“……青春啊青春
壮丽的时光
比那宝石还要灿烂
比那珍珠更加辉煌
若问青春
为何壮丽
她充满深情
也充满智慧
更充满理想
为四化发光
……”
这是电视剧插曲《青春啊青春》里面的一段歌词。
赵志鹏旁若无人唱着，一副目中无人，高傲的样子。
“啪啪啪——”
几下冷落的掌声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鼓掌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美丽，文静，有气质，浑身散发着一股书香气息。
她叫张慧琳，父亲是省林业科学大学教授。
她随父亲来这里劳动改造，已经十多年了。
她被赵志鹏的歌声和乐观的生活态度深深感染，就情不自禁鼓起掌。
可是，不但没有人附和，所有人还有另类的目光看着她，致使她的掌声停下了。
赵志鹏心存感激看一眼张慧琳。
他们两家离着很近，就隔着一条道。
赵志鹏家在道南。
张慧琳家在道北，家里只有父女二人。。
但两个人和两个家庭，没有什么来往，偶尔迎面碰见，也就是礼节性点点头，打声招呼。
因为是下放改造的，屯子人都对他们父女没有好感，也孤立他们，很怕被他们牵连。
不过，赵志鹏的歌声，很多人气得瞪眼睛。
他们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鬼？
老周婆子翻愣赵志鹏一眼，叨咕道：
“嚎啥，穷欢乐！”
董大毛愣又换了一颗香烟，“大学士，明天就高考了，你怎么还唱上了。”
打头的，就是领着众人劳动，出工、休晌、收工、地头休息、分配任务等，都他说了算。
要比普通社员多记几个工分。
他的生活条件就好点儿。
他装作好心提醒赵志鹏，“大学士，明天就高考了，你怎么还唱上了。”
“啊！明天吗？”
赵志鹏装作很惊讶。穿书吧
董大毛愣说：
“你就知道玩儿了吧，明天就是7月7号，高考是789三天，广播都通知了好几遍！这个你也能给忘了！”
老周婆子哈哈大笑，“你们看，考大学都给忘了，这要是娶媳妇给忘了，新娘子还不跟了别人，稀里糊涂就带了绿帽子！”
屋里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李经玉倒不知道他姐姐和赵志鹏处对象。
他只知道赵志鹏对她姐姐很好。
而且，赵志鹏对他也不错，从不歧视他们家成分不好。
因此，他对赵志鹏也很好，把对方当做他的兄长。
他知道这些人嫉妒赵志鹏。
他没有笑，十分反感这些人，可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
他小声问，“鹏哥，你真忘了？”
赵志鹏笑笑，“二玉，你心眼儿咋那么实呢。”
忘了吃饭睡觉，赵志鹏也忘不了明天高考啊！
十年寒窗，他盼的就是这一天呢！
赵志鹏觉得很好笑：
“哈哈，这事儿整的，这么重要的事我都忘了，要是错过了，这么多年的书就白念了，我爹都得打死我！打头的，谢谢你提醒！”
老周婆子笑着说，“忘就忘了吧，也省事儿了，不忘你也考不上！”
赵志鹏心里满是怒火，暗暗骂道，该死的养汉老婆，老子哪里得罪过你，说话这么损！
老子不吃你的，不喝你的，考上考不上，和你什么几巴关系！夶风小说
他真想扇她几个大耳刮子。
但他不能这么做。
惹到了这个母夜叉，他们全家都不得消停，几年的工分不够她讹的。
他强压住怒火，“周婶，我要考上大学，你就大头朝下走出咱们屯子，这话是你说的吧！”
黑石沟一队有一个算一个，就连刘队长在内，老周婆子怕过谁，根本就不把赵志鹏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
他一挺胸脯，不但爽快承认，还带着挑衅口气，也有点儿从容就义的味道。
“是我说的！咋的吧！”
赵志鹏对他的学习成绩很有自信，平复一下心情，“那我们俩就打这个赌，我要考上，你就大头朝下，从这个院子里，走到村头老榆树那里，你看咋样？”
“行！老娘怕你咋的！”
老周婆子本来是在炕里盘腿打坐，赵志鹏一叫号，她就激动地站起来，双手叉腰。
本来她个子就不咋高，皮肤发黑，身材较宽，卡着腰站在炕上，裤裆还带着盐卤，就像庙里的瘟神。
“大学士，你要考不上呢？”
赵志鹏也站起来，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大声说，“我也和你一样，大头朝下走到村头！”
老周婆子来了劲，“好！那就一言为定！”
赵志鹏说，“君子一言！”
赵志鹏见老周婆子上道了，就强调道：
“周婶，一会儿人来齐了，我们两个当着全屯子人的面发个誓，你敢吗？”
老周婆子想也不想，“有啥不敢的，我现在就敢发誓，谁说话不算数，天打五雷轰！不是他爹揍的，他妈养的！”
今天的会，还没开始，就出现了秀才小白脸，单挑滚刀肉母夜叉的火爆场面。
所有人都来了兴趣，要好好看看热闹，跟着起哄。
可谓是唯恐天下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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