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走了数十步路,便看到了送贾赦的贾家人在路旁,孙绍祖将装了几大锭银子的褡裢放在了贾赦的背上,“世伯,这里头是五百两银子,是侄儿孝敬世伯的,这一路侄儿不能相送,唯有在京中盼世伯一路上顺顺当当,将来去了北边也能好好生生。”
贾赦老眼并不昏花,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高头大马上还不知道下来的贾琏,还有旁边不见人下来的马车,此时,他多希望孙绍祖才是他的儿子啊。
“这如何使得?贤侄,我受了你那些银子,至今不能为你做任何事,岂好再受你的好?”贾赦说归说,但仗着上了枷,没法推脱,也不说想法把银子还回去。
孙绍祖将他的贪婪看在眼里,道,“不瞒世伯,小侄有一事相求。”
贾赦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趁着我现在说话,还能使上一点儿用处。”夶风小说
孙绍祖心说,就等你这话了,也不先说,而是跪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侄有一妄想!小侄至今尚未婚娶,闻得世伯尚有一女也不曾婚配,可否能有这个荣幸,与世伯结亲?”
这孙绍祖实则一心想要与贾琮攀上关系,无奈,贾赦与贾琮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冤家,但无论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这血缘关系总是断不了的,况,孙绍祖打听得到,贾家的女儿们都养在东府,因此,他才不惜在贾赦身上花重金,为的就是这一步棋。
只要贾赦答应下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绍祖不怕贾琮不依,一旦他娶了贾家的女儿,贾琮就不得不认他这个姐夫。
贾赦并不知道这份算计,他拿了孙绍祖不少钱财,眼下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路边的乞丐都扔块泥巴都能要了他的命,若是孙绍祖心疼那些钱财,找人半路将他做了,他找谁伸冤去?
“贤侄,你果真是这么想的?”贾赦自是喜之不禁,若是钱财的问题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那是再好不过了。
贾赦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有個女儿,名叫迎春,至于长什么样儿,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不过,不妨碍他给迎春定亲,因为这是他身为父亲,无论人情法理赐给他的权利。
否则,他这一路去了北,将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回神京的一天,谁来为迎春的婚事当家做主?
“世伯,侄儿一片诚意,还请世伯明鉴!”
“好,好,好!若能得贤侄为婿,此乃老夫之荣幸!恰好老夫有一女,到了适婚之龄,今日一看,与贤侄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贾琏看到贾赦从城门里出来,正要迎上去,旁边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只见当头一人,靠近了他父亲就翻身下马,对他父亲殷勤备至,这令贾琏疑惑至极。
他与孙绍祖并不曾谋面过,是以,不知道孙绍祖其人。
此时,眼见父亲过来了,贾琏怎好还在马上端坐,忙下马,领着随从朝父亲走了过来,行礼道,“父亲!”
贾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与对孙绍祖的亲热之状,简直是有着云泥之别,不知道的,还以为孙绍祖才是贾赦的儿子。
贾琏在贾赦的淫威下非打即骂地长大,早已经习惯了这副态度,若那一日贾赦对其和颜悦色,贾琏反而要提防贾赦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反而会心生恐惧。
“这是伱妹婿,大同孙家孙绍祖,与贾家原本也是世交,为父已经为他和你二妹妹订婚,此事你须禀报老太太和二老爷,将来为父不在,好早日为你二妹妹和孙绍祖完婚。”
贾琏听得这话,简直是大吃一惊,迎春的确到了适婚之龄,可一声不响地就给人把婚事定下来,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然,贾琏素来只知道听从父命行事,并不敢有任何明面儿上的悖逆,只抬眼朝孙绍祖看了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孙绍祖看在眼里,朝贾琏漫不经心地拱手,“大舅兄,听闻二姑娘养在东府二舅兄府中,稍后,还请大舅兄代为引荐,不胜感激!”
贾赦也并无那个警觉性,不去想孙绍祖怎地将贾府打听得如此清楚,只觉得有贾琮这个儿子在,无论如何,外面的人总是不敢对他随意动手,也忙道,“你可听见了?”
这话是对贾琏所说,声色严厉,颇为不耐。
贾琏忙道,“儿子明白了!”
接下来,孙绍祖便退至一旁,他目的达成,又花了不少银子,自然不需要再在贾赦跟前当孝子贤孙了,看贾琏将随贾赦而去的人员安排妥当,这才往马车上去请大太太下来,与贾赦见面。
虽知,到了这时候,大太太又死也不下来,一时间,城门口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颇是不堪。
贾赦自是怒不可遏,问贾琏道,“老太太怎么说?”
贾琏当然是希望能够将大太太这尊大佛送得远远的才好,他的目的与贾琮一致,道,“老太太说,若老爷不肯大太太吃这流放的苦,不如就放大太太一条生路吧!”
而此时,车上跟邢氏的仆妇看了邢氏怀里沉甸甸的包裹一眼道,“大太太,您这些个家当,也唯有跟着大老爷才能得以保全,大老爷如今虽说是流放,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两府在,怎会让大老爷吃了苦去?
说是流放,不过是换个地方享福罢了!可若是真让大老爷把太太给休了,不说别的,大太太娘家的兄弟就饶不了大太太吧!“
这话,正好说到了大太太的心坎儿上去了,她不敢真由贾赦将她休了,只好哭哭啼啼地下了马车,左近的人一眼看到她脸上的疤痕,人人都被唬得倒退了数步,这越发令邢氏难过。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儿,人群中慢慢开始议论起贾赦夫妇来了,纷纷对这二人指指点点。
“原先国公府的公子,可厉害了,逼死了人家举子一家,如今也是遭了报应!”
“听说这丑婆娘虐待小妇生养的,自己又没那本事,是个不下蛋的鸡。”
“不知道吧,那小妇就是南边解元之女呢,好好的闺女儿被糟蹋了!”
“啧啧,可见,老话说得没错,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呢!”
……
贾琏面儿上也跟着不好过,见贾赦扭头往城门那边看,似在望着什么,贾琏猜测,难道还想二弟来送他一程不成?
又一想,估摸着是想着二弟来送了,这外头的人都看在眼里,一路上不敢随便轻慢他,哪里是什么父子情深呢?
贾琏也不好催,跟在贾赦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着,身后是数辆马车,里头装着贾赦的莺莺燕燕们,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荣国府的手里捏着,便是逃了出去,也不过是个逃奴,往后也得躲躲藏藏过日子,一旦被抓住,便得受刑罚。
听说,要她们跟着去流放乃是大太太的意见,此时这些人,人人都恨不得吃了大太太的肉,喝了她的血才好,恨得满嘴猩红,人人面目可憎,哪里还有先前那妖媚迷人的模样?
可见,相由心生这话一点儿没错。
贾琮此时被泰启帝留在了宫里,他原就没有来送贾赦的意思,早朝过后,泰启帝将其留下,他自是求之不得,屁颠儿地跟着吴极去了偏殿。
“贾赦今日出城?”泰启帝问道。
贾琮忙道,“回皇上的话,是!”
泰启帝将手中已经读完的一份奏折扔在了桌上,起身在偏殿里头转了转,道,“荣国公府爵位被夺,此非朕之愿也!续断存亡素来为天下之民归心之举,朕亦实不忍令两代荣国公在天之灵不安。
元泽,朕以为,荣国公府的爵位由你来承继,如何?”
贾琮听闻此言,噗通一声跪下,忙道,“蒙皇上恩典,臣身上已承爵,如何一人身肩两爵,实无此先例啊!”
泰启帝走到了贾琮跟前,微微弯腰,在贾琮肩上拍了拍,“起来吧,朕与你之间已仅非君臣,你亦为朕之侄婿。宪宁将来许与你为妻,诞下孩儿,一子为忠顺王府承爵,另有孩儿,可承继荣国公府之爵位。”
招婿一说,毕竟太委屈了宪宁一些,说出去是招婿,而实则,贾琮已经娶妻,若住在公主府中,在外人的眼里颇有与贾琮苟合之状,若贾琮一人肩两祧,宪宁将来入主荣国公府,所生的孩儿承继荣国公府爵位,不但于贾琮,于忠顺王府也体面至极。
贾琮听闻,自是大喜不过,也不敢起身,拜谢皇帝,“臣感恩不尽,唯有常思忠军报国之事,方可感激陛下隆恩!”
同时,贾琮心中也不由得想到,难道说,辽东局势已经到了糜烂的地步?贾琮心中对夏进不由得隐隐担心起来,夏进视他做亲生,若夏进有个三长两短,他岂非一日都不得在夏进榻前尽孝?穿书吧
但,此时若贸然问皇帝,必然犯了泰启帝大忌,他唯有想办法打听,可就算打听出来了,他若不奉命,也无法前往辽东。
心头唯有白白着急。
正是如贾琮所猜想,泰启帝今日一早再次接到了辽东来的奏报,夏进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他在辽东无法主持大局,十日前,努尔哈赤得闻间谍所报后,再次对抚顺城发动了进攻,虽战报中,抚顺城暂没有被攻破,但眼下,辽东不得不遴选大将,否则,一旦抚顺城破,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泰启帝此时也不好才施恩完毕,就要将贾琮迁往战场,对贾琮道,“荣国府你生父处,据报,一共抄捡出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财货,朕命人分文不得动,全部封存在原地,这些银钱,朕打算赏给你!子承父财,倒也天经地义!”
贾琮哪里敢要,忙道,“皇上,臣有一份俸禄,此乃皇恩,况当年在江南时,臣抄捡甄家,一些店铺,臣顺势近水楼台买了下来,这些年经营得还算不错,维持家中生计绰绰有余。
贾赦的财物,虽有部分乃是祖上所留,但绝大多数乃是其仗势欺人,非法所得,皇上隆恩,臣原不该推却,然若不说,则越发辜负了皇恩,是以,臣以为,这些财物,不如折买之后,所获银两由皇上下旨,资助辽东战事,奖励守土将士,彰显皇恩浩荡!“
这番话,可谓说到了泰启帝的心坎儿上了,眼下,这般国事艰难的时候,似乎唯有忠顺王和贾琮等人才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他感动不已,道,“卿一番忠心可嘉,朕准奏!”
而贾琮,在辽东局势如此败坏的情况下,他因担心夏进,也不得不积极谋划前往辽东,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此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协议递给泰启帝,“皇上,此乃臣的一番心意,还请皇上笑纳!”
泰启帝有些迷惑,接过了协议匆匆扫了一眼,见是一份商贾协议,不由得越发纳闷,再细看,竟是贾琮在江南办了一个织造厂,邀泰启帝入伙的协议。
其中,一共三股,泰启帝占股比五成,乃是大股东,而贾琮占一成,其余四成乃是织造厂员工占一成,神机营独占三成。
这织造厂眼下成立了不过一个月,盈利下来三万多两银子,协议中夹了一万八千两银子,乃是给泰启帝的分红。
生平头一次,泰启帝竟然拿到了臣子为他挣下来的银子,虽说并不多,但却也不少了,这令泰启帝心情极为复杂。
其中夹杂着隐隐的喜悦,泰启帝看贾琮真是越看越喜欢,若非自己没有适龄的女儿,否则,这般好少年,给自己当嫡亲的女婿不好吗?
“平身吧!”泰启帝百感交集,他捏着协议来回走了两步,“你诚心笑纳,朕岂有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道理?你这番忠心,朕已是明白了,这朝中如你这般诚心用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说着,泰启帝指挥殿中的小火者将西边一面墙上的幕布拉开,只见一副不甚精妙的堪舆图正挂在墙上,而辽东之地尽在贾琮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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