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公司如果将本部设立在新都下城区，那它的管理人一定需要一位心理医生。因为那需要在建材上花费更多成本抗酸雨腐蚀，虽然地税不及中城区的苛刻，但前者像是钝刀割肉的疼痛绵绵不绝。更别提糟糕的环境带来的治安问题，没有职员愿意提心吊胆地上下班，踏入这场雨幕不亚于将手伸进老鼠洞里。
赛诺生命医疗科技公司，地址在泪城西南区，靠近升降梯。这里的街道就像美术馆的走廊一样空荡，偶尔出现的三两人也神情异常，没走几步就转身消失在小巷里。在这片像是被抛弃的地段，这家医疗公司倔强地正常营业，空无一人的前台，巨大的三叉树logo发着隔开寂寥的微光，反而显得诡异。
罗素经过自动门，空荡的前台刺啦一声，两侧的机器投射出一个半透明的虚拟人。光亮的秃头，小眼睛，高耸的鼻梁还有一撇滑稽的小胡子，穿着上世纪的正装西服，两手一前一后贴在下腹，像护着他那鸡蛋似的小肚子。
“欢迎来到赛诺生命！”他的声音高亢响亮，操着一口戏曲腔。
一道扫描光束扫过罗素，速度很快，让罗素感觉不到他的停顿。
“罗素先生，已搜索到了您的预约，请移步到地下二楼，走这边。”招待员的投影瞬间转移到另一个位置，门前的机器停摆，新的招待员站在左侧笔直走廊里朝罗素招手。
罗素对此早已熟悉，在招待员的指引下默默前进，其间招待员一直在自顾自地说着关于公司的各种情况，像是将公司历史压缩到三十分钟的音频里。这些罗素都烂熟于心，赛诺生命的建成时间很短，和他来到泪城的时间一致，都是在一年前。
一年前，罗素混进了赛诺生命公司运输医疗器械的渡船里，和这家新兴公司一起来到了新都。ωＷＷ.chuanyue1.coΜ
赛诺生命的公司共有五层，内部呈圆形，边缘走廊被玻璃隔间分成无数个小块，因为单面镜无法观测。
公司正中心是大型奇观，标志性建筑物。一棵合金材料的树，一节一节的弯曲树干上密布鳞片一样的钛钢片，枝杈挂着垂落的蓝色线缆，直插地板，顶端树冠伸进第五层，连续的红色光晕沿着树干从上往下传播，间歇闪烁像是在呼吸。钛钢片会因为角度问题将灯光反射出不同的明暗程度，给这颗合金树增添了更多变化。
“很美，对吧。”阿拉斯特笑着从过道上迈步走来，他身高两米，穿着暗红色真丝西装，倒三角体型将胸前的布料撑起，满头白发，这位沧桑老帅哥的蓝眼睛里带着年轻人一样的活力。
身为公司安保部门管理人，精神矍铄的阿拉斯特打开了自己的时程表。
“守时是一种美德，很高兴您如期到来，少爷。”阿拉斯特有着扮演管家的怪癖，他以一种严格的态度管理自己，喜欢将罗素称为少爷。
阿拉斯特替代了虚拟招待员的工作，引领罗素继续前进，虽然他完全不需要引领。穿书吧
“早上好，阿拉斯特。”罗素不太适应与被设定好固定语录的虚拟接待员独处，但也不太习惯与这位气宇轩昂的老人并行，光是站在他的身边，体型差距就能让内心产生一种压迫感，犹如生物遇上了天敌。
阿拉斯特通过了面部扫描打开前往地下层的电梯，朝罗素做出请的手势，他的笑容优雅得体，弧度就像精心计算过一样，满是伪造的味道。
“生活还顺利吗？少爷。”
“还过得去，泪城的一切都挺好。”
“那真是棒极了，这座狩猎场一般的城市一定适合你，我早就明白的，少爷。被追赶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
罗素敷衍地笑了两声，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他还是停留在那个房间里？不打算出来？”
“那位大人说：‘时机未到’。但我们都相信少爷能加快这个过程。”
罗素不知可否。
“我只是照委托办事。”赛诺生命的委托内容是罗素认为最为古怪的，身为打工的完全无法理解他们雇佣自己的理由，这份委托并不危险，可每当罗素产生疑问的时候，面前的景象总会将他的好奇逼回肚子里。
地下二层到了。
按照公司建筑示意图和房间外的铭牌。
这里是赛诺生命的服务器计算机组。
罗素在阿拉斯特的陪同下，走入赛诺生命医疗科技公司最为机密的区域之一。
四十八个穿着简洁单衣，须发剃光的人类跪坐在地上，围成圆形，后颈的神经栓链接着一根蓝色导线，延伸到天花板里。他们紧闭双眼，神态安详，像是在冥想，线缆上跳动的光晕，随着轻微的呼吸起伏。
见识到这一切的第一时间，罗素就决定紧闭口舌，当个无趣的围观者，以沉默表达自己对赛诺生命的敬畏，即使随后阿拉斯托对这种恐怖做出了充分合法的解释，罗素也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
“人脑是十分精密的仪器，值得利用的天然机器。赛诺生命的医学成果已经实现了大脑的串联和程序化使用。只需要简单的激素调控，赛诺生命就能让一定数量的人类媲美更新迭代的计算机。人脑对比电脑，具有更优秀的逻辑性和灵活抉择能力，在特定区域的处理速度是要胜过计算机的。在心理学以及心灵感应的领域，赛诺生命进行了更为充分详细的研究。”
“赛诺生命与他们进行了自愿交易，这些人多是些对生活绝望的贫苦人，被社会排挤，被其他人压榨，使得他们对生活的承受能力很差。赛诺生命向他们承诺给予亲属一笔可观的工资，他们会陷入沉睡，在梦中拥有美好的虚拟生活，而我们得到大部分脑力的使用权，用来运转公司。”
“一笔你情我愿的交易，是他们选择了赛诺生命。”
“现在的时代，科技高速迭代，总有些人会无法适应，被现实抛弃。”
“赛诺生命接纳了他们，他们因此得到了安宁。”
“你可能会对眼前的一切抱有异议和排斥，那是正常的，是你的心理道义在控诉科技的无情。”
“在过去，人类曾制作出载人火箭将自己人投入太空，你觉得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封锁在十几平米狭窄空间是一种人道行为吗？当然不，那是一种牺牲精神，他们说一切是为了科学进步，是为了人类进步的大义。”
“罗素，科技不会为人道让路，从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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