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浦带着徐志穹到了二楼。
一楼是汤池,二楼是一间间雅室,雅室里卧榻、桌椅、酒具、茶具、棋局……各色陈设十分考究。
徐志穹和刘江浦对坐在酒桌旁,刘江浦吩咐侍者为徐志穹煮酒。
虽然态度上恭敬了一些,但那两名六品侍者和四名八品侍女,始终寸步不离守在刘江浦身边。
刘江浦先给徐志穹斟了一杯酒,笑吟吟问道:“是圣上派张御史来的?”
徐志穹把玩着手里玲珑杯,似乎不愿和刘江浦说话。
这个时候不能乱说话,因为徐志穹目前还不能确定刘江浦是谁的人。
他有可能是皇帝的人,也有可能属于其他组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对徐志穹的试探,回答错了任何一个问题,都会让徐志穹暴露身份。
不过徐志穹可以选择不回答。
刘江浦干笑两声道:“若不是圣上,难不成是玉瑶公主请御史来的?”
徐志穹还是不回答,梁玉瑶和刘江浦并无来往,这句话明显是在试探。
刘江浦轻叹一声道:“张御史,刘某肩负要职,行事必须谨慎些,还请御史不要与刘某计较。”
徐志穹放下酒杯,看着刘江浦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与你计较礼数?且等徐志穹站在你面前,你纵使把礼数做的再周全,却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
刘江浦放下酒具,轻叹一声道:“徐志穹若只身一人前来,刘某倒也不惧。”
徐志穹笑道:“一人前来作甚?与刘同知叙旧么?他与你有这交情么?剿孽军中有三名四品,徐志穹手下还有一个五品的姜飞莉,单凭你这些家丁,能挡得住他么?”
刘江浦又斟一杯酒道:“徐志穹残狠跋扈,这一点,刘某早有耳闻,但剿孽军奉圣上之命,讨伐血孽恶贼,岂能因徐志穹一己之愿,擅杀朝廷命官?”
徐志穹道:“玉安知县高仁孝已经死在了徐志穹手上,难道刘同知没有收到消息?”
刘江浦早就收到了消息:“高仁孝与血孽门有染,其人也修炼了血孽邪道,本就死有余辜,刘某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徐志穹笑道:“刘同知,饶州与滑州相隔不远,高知县修炼血孽邪道之事,你可知晓?”
刘江浦连连摇头道:“刘某与高仁孝从未谋面,只知其人入仕甚晚,为人正直清廉,除此之外,对其一无所知。”
徐志穹笑道:“你也说他正直清廉,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血孽修者?”
刘江浦一怔:“难道这罪名,是罗织来的?”
徐志穹反问道:“刘同知,你会不会也成了血孽修者?”
刘江浦愣了片刻,神情淡然道:“若是想把无稽之罪,罗织在刘某头上,只怕徐志穹还没这个本事。”
徐志穹把事先准备好的奏疏交给了刘江浦,这是张竹阳以御史身份弹劾刘江浦的奏章,其主要罪状,正是勾结血孽门,修炼血孽邪道。
刘江浦看过奏疏,抬头问道;“张御史,你要参我?”
徐志穹笑道:“不是我要参你,是御史台人人都要参你,像这样的奏章如雪片翻飞,张某若是不随众人写上一本,却要遭到同僚排挤。”
“御史台为何要陷害于我?”
“你可知徐志穹在御史台的根基有多深?”
刘江浦神色依旧镇定:“但凭御史台几本奏章,也参不倒刘某。”
徐志穹接着问道:“倘若奏章送到内阁呢?”
“内阁绝不会轻易拟诏。”
徐志穹吃了杏子道:“倘若内阁当真拟诏呢?别忘了内阁首辅与徐志穹交情也不浅。”穿书吧
刘江浦仍无惧色:“纵使内阁拟诏,圣上也绝不会批红!”
徐志穹道:“倘若圣威长老干预此事呢?别忘了,他和徐志穹交情更深。”
“纵有圣威长老干预,圣上也不会批红!”
刘江浦神情肃穆,对这句话很有信心。
徐志穹笑容不改,内心却有了盘算。
这厮好足的底气!
第一轮试探结束,徐志穹得到了一个结论。
刘江浦是皇帝的手下,哪怕为此冒犯了梁季雄,皇帝也要拼命保住他。
这更加印证了徐志穹推测,刘江浦和饕餮外身有关,他之所以在一年之内连升数级,是靠昭兴帝亲手提拔起来的,因其人脉甚广,内阁也没有反对,因此官升的顺风顺水。
而皇帝让他一路升官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照看饕餮外身。
推测到这一步,徐志穹可以稍微释放出一些信息了:“刘同知,我相信圣上能护住你,但徐志穹做事,并不按皇帝心意,倘若他借京城风闻,带剿孽军在滑州彻查此事,纵使查不出血孽门,恐怕也要查出别的事端。”
刘江浦脸颊一动,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心尖。
徐志穹趁热打铁,又问一句:“刘同知,你禁得起查么?”
刘江浦放下酒杯道:“张御史既然来了,定有良策相助。”
徐志穹抿了一口酒道:“良策虽有,只是不知刘同知信不信得过我。”
“御史请讲。”
徐志穹拿起酒杯,放在酒桌中央道:“徐志穹既是来找你的麻烦,总会有他的缘由,你何处得罪过他?”
刘江浦摇头道:“刘某从未得罪过他,刘某根本没见过此人。”
徐志穹又道:“不为人,便是为事,除了血孽门,徐志穹来滑州还能有什么目的?”
刘江浦依旧摇头:“刘某也不知他有何目的。”
老狐狸,事到如今也不肯说句实话。
徐志穹又道:“且不管他是何目的,他一人终究不是阁下的对手,必须要靠剿孽军相助。”
说完,徐志穹又拿起四只酒杯,放在桌子中央:“剿孽军一共五路人马,苍龙卫、青衣阁、红衣阁、武彻书院、浩然书院,这五路人马之中,徐志穹只统帅青衣阁一路,而且进退攻守,不由己专,须受大军辖制,计策便从此间而来。”
徐志穹拿出两只酒壶,指着其中一只道:“张某共有三条计策,逐一行使,可助同知躲过一劫,其一,先花些银两在御史台,让御史们撤回奏章,从根源上平息风波。”
刘江浦捏着下巴道:“御史台中,虽有几位旧友,但像王彦阳、邱栋才之流,刘某无可奈何。”
遇到硬骨头御史,刘江浦自然没有办法。
徐志穹又指着另一只酒壶道:“再花些银子去内阁,把奏章压住,零星几名御史上奏,事情应该不难平息。”
刘江浦道:“平息京城风波不难,只怕徐志穹借题发挥,再度兴风作浪。”
“第三条计策却是关键!”徐志穹指着五只酒杯道,“剿孽军来滑州剿灭血孽门,刘同知且给出些线索,让剿孽军有些斩获,届时再花一笔银子于军中,让剿孽军自此离开滑州,事情当就此了结!”
刘江浦点头赞叹道:“果真好计,只是刘某与剿孽军诸位将领并无来往,又闻林天正、左楚贤等人性情倔强执拗,倘若无人引荐,纵使送了银子,只怕也没人肯收。”
“张某来此,正为此事,”徐志穹指着两只酒壶道;“御史台和内阁的银子,刘同知自行送去,不须张某插手,然剿孽军中也有人愿助同知一臂之力,张某愿为同知引荐。”
刘江浦一愣,低声问道:“可是玉瑶公主?”
徐志穹不语。
刘江浦又问:“莫非是剿孽将军?”
徐志穹看着周围的男女侍者,依旧不肯开口。
刘江浦笑道:“这些都是我心腹之人,张御史不必顾虑,但讲无妨。”
徐志穹摇摇头道:“于阁下是心腹之人,于张某却是生人,张某却不敢在生人面前胡言乱语。”
他在看着刘江浦的反应。
倘若刘江浦把侍者支走,徐志穹会拼尽浑身解数,把刘江浦抓走,细细拷问。
可刘江浦十分谨慎,始终不让侍者离开:“御史既是不肯说,在下也不敢强求,此事且托付给张御史就是,且容在下筹措一日,明日正午,便将白银两万两交予张御史,请御史在军中打点疏通。”www.chuanyue1.com
徐志穹答应下来,特地叮嘱了刘江浦一句:“徐志穹已经到了滑州,阁下千万小心,不该让他看到的东西,绝不能让他看到。”
刘江浦一笑:“有什么东西,却怕他看?”
徐志穹拱手施礼:“不该过问的事情,张某一句都不多问,今夜言尽于此,同知多加小心。”
……
离开内池,徐志穹当晚仍旧住在软烟泉,比及夜深人静,徐志穹把陶花媛呼唤出来,问道:“同知府有动静了吗?”
陶花媛道:“刘江浦回到府邸,不多时便乘马车出城去了,我已派了部下沿途追踪。”
徐志穹笑道:“甚好!”
陶花媛诧道:“你知道他要去哪?”
徐志穹且把今天与刘江浦会面的事情简要讲述一遍,陶花媛惊喜道:“好个贼小子,我却担心你直接问他饕餮外身所在。”
徐志穹笑道:“我只要有一句提起饕餮外身,刘江浦不仅不会说出实情,还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此地。”
陶花媛道:“经你这番威吓,刘江浦今夜必定去找饕餮外身,或是将之转移,或是加紧戒备!”
徐志穹昂首挺胸道:“为夫手段如何?”
陶花媛赞叹道:“若单论心计,只怕连我都不及你。”
徐志穹又道:“我时才烹制一碗鱼羹,颇有嚼劲,桃儿可愿品尝?”
陶花媛锤了徐志穹一拳:“却不急在今夜,我怕手下阴阳师会有闪失,今夜却须亲自跟去。”
徐志穹点点头:“千万小心,不要惊动了刘江浦,更别惊动了饕餮外身,等刘江浦放出血孽门的消息,才是咱们动手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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