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究竟有没有所谓的天堂地狱呢?对于这一点我从来没有过探索的欲望,对于一个十六的孩子来说,这个话题实在过于遥远。我以为来日方长,却不道世事无常,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死亡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如果这样就算是死了,我却还能思考,能并行于这个世界,能俯瞰曾经生活过的城市,能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又未尝不可,最起码我不用再为我的生存而疲于奔命。

  漂浮在半空中的我,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魂灵吗?这就是我的魂魄?悠悠然,我有了一点混沌意识,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巨大房间,里面一层层一个个的大抽屉,一股股白雾从一个个抽屉里渗出来在房间里飘来荡去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我能够感受到我僵硬的身体被存放在这里面的某个抽屉里。这不就是太平间吗?电视上的太平间不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悲哀,只有疑惑,死前我甚至没有感到过瞬间的痛苦,我在碰撞发生后的瞬间死亡。我还能回家吗?母亲再没有了我的拖累或许会好好的过下去,应该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吧,她会不会因为我的死而痛哭流涕呢?外婆怎么办?外婆会不会因为我的死而晕厥,一想到孤苦无依的外婆,我就有种喷薄而出的痛楚,突然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哪怕从前我觉得我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我也会强忍愤懑拼命赚钱,我要好好侍奉外婆,母亲纵有千般不是毕竟还是给予过我生命的人,我也从未记恨过我的母亲,但是对于母亲,我也生不出半分依恋与不舍。活着的时候曾经的每一次,我去到她的身边都能够强烈感受到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厌弃与不耐,我完全可以理解为那是出于对欺瞒她毁掉她的青春撕碎她的美好梦想和追求的父亲的报复,因为我的出生,她失去了寻找她的第二春的可能,她多年来努力尝试过,但是结果都一一证明了,一个不事工作,沉迷麻将,吸烟又喝酒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的女人没有人敢娶。

  处于失重状态下的我,没有睡意,没有饥饿感,更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多少天,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被火化,火化之后,现在魂灵状态下的这个我又将会去了哪里?会有另外一个世界仍然以这样子的形态存在吗?那个世界里,我会见到我亲爱的外公吗?他还记得我吗?我的心里十万个为什么。Μ.chuanyue1.℃ōM

  突然门开了,母亲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双眼红肿,被王婶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我第一次看到母亲的这个样子,不由得心酸,原来母亲还是爱我的。母亲颤颤巍巍的手抚摸着被工作人员拉开的保存着我的身体的铁盒,我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瘦削而轮廓分明的脸,稚气全无,高挺而不失幅度的鼻梁。经过仪容整理,满身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我的眼睛半合,嘴唇微张,下唇还有点变形,看起来却仍然那么清爽俊秀,身材坚毅挺拔,从外表上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遗传自母亲,外婆说我像极了我的父亲,所以母亲才那么排斥我吧。穿书吧

  为什么外婆没有来,外婆不会出什么事吧,如果外婆出事我就真的死不瞑目啊。正想着,就听得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缓缓地滑下地面:“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啊”母亲涕泪成河,身体不断抽搐着,看得我都不免心疼万分,原来妈妈也是爱我的,怎么办啊,我不想死,我其实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之前关于死亡不过如此的想法瞬息因为母亲的态度而改变,原来我是那么期盼母亲的关爱。我想好好活下去!突然,我用尽力气想要扑入母亲的怀抱,那个十多年来我都不曾亲近过的母亲,我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我俯冲向她,可是我如鸿毛般地穿过了母亲的身体,没有半点阻力,我就如同空气中的一粒尘埃,那么细微那么无力,数以千万次的呐喊没有人能听见,绝望弥漫在这个只有我能感受到的世界里,没有痛的触感,痛苦的感觉却在千万倍地发大,如同炼狱。

  母亲被接下来的几个男人女人们架着拖出了太平间。我想跟着母亲,可是每当到了门口就被一股巨大的旋风引力卷了回来,我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已经是当下的我无法触及的,那种看得见摸不着,说得出却无人听得见的恐怖。我焦急万分,哭喊着,然而轻飘飘的我根本无法摆脱那飓风,我担心母亲,更担心外婆,我冲,我跳,我转,我摆,用尽一切手段,无济于事。失重状态下的我就如一片羽毛被莫名的引力吸附在我那僵硬的身体五米左右范围内再也不能移动半分。

  在这里我除了傻傻等待,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各种尝试都已失败告终。第一次为不需要因为过度工作带来的疲倦而痛苦;第一次为不需要操心下一顿饭什么时候吃而烦恼;第一次为不需要为担心睡觉睡过了头而耽误了打卡而悔恨。

  这样的意识形态会存在多久,是一个未知数。

  外婆跟母亲什么时候才会过来,也是一个未知数。再过来恐怕就是送我去殡仪馆火化了吧。

  我感觉自己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交替出现。我企图用数数来标记时间,但是每每混沌之后的意识模糊甚至意识全无,让我的计划落了空。

  这种除了思考什么也不能做的状态真是让人抓狂让人发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门又开了。

  在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带领下,依次进来了几位我非常熟悉的人,他们是母亲的牌友,曾伯伯,李叔叔,还有花姨,巧姐。他们边走边议论着:顺他妈也是太贪心,赔了八十万,她还不干非要一百二十万。

  母亲这些狐朋狗友背地里拿我的死在这嚼舌头。让我愤恨不已,我心想平日里你们家有事哪次不是招呼一声我就第一时间就过去帮忙。如今我被撞死了,赔多少钱就能够摆平吗?如果被撞死的是你们自己的亲生儿子,八十万你干吗?

  正嘀咕着却见进来几个工作人员用担架把我的身体抬上了一辆箱式小货车,一块白布盖在我的身上。我的意识如影随形,保持在货车的上方不紧不慢一路同行。我不知道这是要把我带去往何方,我很疑惑,因为我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开往殡仪馆的路,殡仪馆在郊区,而这车分明就是去往郊区的另一个方向。

  叔叔阿姨们都在前面驾驶室坐着,司机似乎不熟路,曾伯伯在负责指引,时不时地说向左向右。

  车终于在一幢气势恢宏的小洋楼前停了,这是到了哪里?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余生修勾图图更新,第三章 魂灵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