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心不在焉地上了一个早朝,一般的小事就是循例照旧,稍微复杂点事就把奏章收了,过一日再给答复。
只是对于国子监祭酒,上奏吴王殿下役使国子监生员如同牛马一事,给予了严厉斥责。
“你国子监留不住人,还能怪到咱大孙头上?”
“再者说,咱大孙只是雇了几个生员当教书先生,免费让京城百姓子弟读书,怎么看也达不到役使如牛马的程度吧?”
“这份奏章拿回去,明天写個请罪的折子递上来!”
国子监祭酒胡季安听到这话,心里委屈得都快哭了。
陛下说得也太轻松了,那是几个人的事吗,那是一次挖走了小三百人呀!
“陛下……臣……臣领罪谢恩……”
胡季安尝试了几次,也没胆子敢跟老朱打擂台,只能屈辱地接受这个处罚。
只是心里恨恨的想着,等你孙子把国子监给搬空的时候,您老人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朱元璋处理完国子监祭酒之事,也就草草结束早朝了。
二虎早就等候在殿外,见到皇爷急匆匆地走出来,一边小跑着赶路,一边小声地汇报案情。
“回禀皇爷,目前已经调查清楚。”
“太子妃那边称是意外摔坏,并且当时就报给宫里,让宫里给添置新的了。”
“韩妃、杨妃也是大致的说辞,只是韩妃宫里的瓷枕乃是十五殿下自己打坏的,杨妃宫里的是宫女不小心打坏的,也都报备过了。”
“皇嗣们的身体如何?”
一旁陪着的郝文杰听到这话立马上前,将太医院的医案奉上。
“回禀陛下,皇嗣们身体非常康健,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朱允熥如何了?”
“三皇孙殿下的身体最为健壮,气血充盈,精神饱满,也未检查出中毒之迹象。”
“微臣以为,这应该归功于三皇孙殿下这段时间坚持跑步锻炼有关!”
老朱随手翻了翻医案,又听了郝太医的汇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太医院也功劳不小!”
“传咱的旨意,太医院所有太医赏赐锦缎两匹,医师、药童每人赏赐纹银五两!”
郝文杰听到这话赶忙躬身称谢。
“微臣替太医院全体同僚,谢过陛下的恩赏!”
几人正说话的工夫,老朱的肩舆已经到了常宁宫。ωWW.chuanyue1.coΜ
老朱下了肩舆,一脚踢开常宁宫的大门走了进去。
郭惠妃早就听到别的宫殿的动静了,知道皇帝陛下在追查什么瓷枕之事,因此早早地等在宫里。
“皇爷,可是有什么事要问臣妾?”
老朱闻言点点头道。
“咱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宫里的两个白釉孩儿枕是怎么损毁的?”【穿】
【书】
【吧】
郭惠妃闻言略微思索了一阵道。
“孩儿枕……”
“这可有年头了,臣妾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年前进贡的那批吧?”
“是!”
“那批瓷枕呀,也就是个样子货,一点都不好用,桂儿小时候一枕上去就叫嚷,后来更是被他一气之下给砸了。”
“朱穗的也是被他砸的,说是要看里边的银点点。”
“那时候臣妾忙于宫中之事,没时间管教桂儿,这些都是听他事后说的。”
郭惠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浮现惊恐之色道。
“皇爷,可是那瓷枕有问题?”
老朱见郭惠没有丝毫隐瞒,连“银点点”之语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心中对其更加没有怀疑了。
“桂儿所说的银点点,就是水银。”
“水银有剧毒,如果吸入口鼻之中,会让人变得呆傻!”
郭惠妃听到这话当即吓得脸色惨白。
“这可怎么办呀!”
“桂儿!”
“桂儿这么不爱读书,是不是小时候被毒枕毒坏了脑子呀!”
老朱听郭惠这样说,心里也是一阵紧张。
“朱桂小时候枕了多久毒枕?”
郭惠妃掰着指头算了算道。
“约莫两三天吧?”
“反正没超过三天,两只枕头都被他给砸了!”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放心的同时,又暗骂这家伙是个败家子,啥好东西到他手里都挺不过三天!
“放心吧,你儿子不爱读书跟枕头没关系,他只是天生脑子有问题!”
“你儿子脑子才有问题呢!”
郭惠一听这话当场就不乐意了,当场就反怼了一句。不过说完之后,她立马反应过来,咯咯地笑了起来……
“嗨!”
“臣妾都被您给气糊涂了,桂儿可不就是您儿子吗,咯咯咯……”
老朱也被郭惠的笑声所感染,跟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又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那就是为何进贡了那么多瓷枕,宫里的皇子、皇孙都没事,唯独他大孙中毒了?
“二虎,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二虎略微思索下,试探着问道。
“皇爷,您是想说,为何唯独只有三皇孙殿下中毒?”
“是呀!”
老朱长叹一口气道。
“这也太巧了吧?”
“别的皇子枕着毒枕都哭闹,为何就咱大孙傻乎乎地枕了那么多年呢?”
二虎闻言悄悄退下,不多时带了一群宫女、太监进来。
事实上,二虎早就审问过一遍了,只是有些话让皇爷亲耳听到才更有说服力。
“回禀皇爷,这些就是当年伺候三皇孙殿下之人。”
“您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问他们。”
老朱看向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众人开口问道。
“谁是贴身伺候咱大孙的,咱大孙是何时开始枕瓷枕的?”
老朱话音一落,乳娘杨氏当即膝行几步上前道。
“回禀陛下,皇孙小时候都是由奴婢照料,皇孙上了三岁后,奴婢被太子妃调去浣衣局当差,这才离开三皇孙殿下。”
“不过奴婢伺候皇孙殿下的时候,从未让他枕过枕头,婴孩的脑袋软,奴婢怕给皇孙硌到,都是给皇孙用棉絮做成的软枕。”
“至于三岁以后,奴婢常年洗衣,一年都难得见上皇孙几次,就不清楚皇孙是啥时候枕上瓷枕的了……”
老朱听了杨氏的话点了点头。
“你有心了!”
“以后不用去浣衣局了,就专职伺候咱大孙。”
杨氏闻言当即磕头谢恩。
“奴婢谢陛下赏,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皇孙殿下,呜呜呜……”
“奴婢是敬懿太子妃带进宫的,本就不想离开皇孙殿下,要不是太子妃非得把奴婢调走,皇孙也不至于遭这么多罪呀,呜呜呜……”
老朱听了这话鼻子更酸了,感慨到底是娘家人靠谱啊。
“你叫什么名字,可曾读过书?”
“回禀陛下,奴婢杨琉璃,小时候跟随父亲读过三百千,略识得几个字。”
“那就先去尚服局当个从六品的司衣历练历练吧,要是干得好,咱就让你当尚服局的掌印女官!”
“奴婢谢过陛下,只是奴婢想待在小主人身边……”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更加满意此人的人品了。
“你放心吧,你以后伺候那孙子的日子还长着呢!”
秦德顺听到陛下这样说,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杨琉璃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只要不出意外尚服局的掌印定然是她!
这可是正六品的职位呀,跟他都平起平坐了。
而且听陛下的口气,好像已经决定立三皇孙为储了,否则又怎会说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之类的话哩?
老朱将杨琉璃打发下去,又把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小太监身上。
几个小太监见乳娘非但无罪,还获得如此大的恩赏,赶忙砰砰磕头,一个劲的向老朱表着忠心,表示也愿意回到皇孙身边伺候。
然而,就在老朱想要答应他们的请求之时,站在一旁的王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他们都是之前嫌弃我们谨身院冷清,主动找人调走的趋炎附势之徒。”
“之前他们见陛下重新重视三皇孙,就恳求三皇孙重新收留他们,被三皇孙给拒绝了。”
“三皇孙说,宁愿事事自己动手,也不愿意要这些背主之人!”
有一说一,最后这话不是朱允熥说的,朱允熥还没这么浓烈的封建意识,纯粹是王德恨这些背主之人,临时替朱允熥加的。
老朱一听到这话,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地。
他平生也最恨背主之人,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一次背叛,终生不用。
现在听到这些太监竟然敢嫌弃他大孙,当即气得怒不可遏!
“把这些背主求荣之人拉出去杖毙!”
“诺!”
二虎答应一声,就招呼锦衣卫拖人。
“陛下饶命呀,奴婢们再也不敢啦!”
“求陛下开恩呀,奴婢们并未做过对不起皇孙殿下之事呀,呜呜呜……”
跪在地上的几个太监听到这话吓得不住声地求饶,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求饶,老朱都不可能原谅他们。
在锦衣卫将几个太监拖下去后,常宁宫再次恢复宁静。
“王德,你来说说,咱大孙枕那个毒枕几年了?”
“回禀皇爷,这事奴婢也记不清了,皇孙殿下应该是上了六七岁才枕的吧?”
“皇孙殿下小时候倒是抱怨过几次枕头不舒服,想要换一个合用点的。奴婢也跟太子妃提过一次,可太子妃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就给抛诸脑后了,一直没给皇孙殿下寝宫添置过新的枕头……”
郭惠妃听到这儿突然插了一句嘴。
“小熥熥屋里只有这一个枕头吗?”
王德闻言点点头道。
“算上奴婢的木枕也只有两个……”
郭惠听到这话直接破防,撕扯着老朱呜呜痛哭。
“皇爷,您看到了吧,这就是没有亲娘的可怜之处!”
“但凡有个亲娘在身边,见枕头如此不合用,早就给孩子换了,哪能让孩子忍受这么多年!”
“另外,您去宫里宫外打听打听,谁家孩子从小到大不是好几个枕头,就是桂儿从小到大用坏的枕头,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只有小熥熥这个没娘疼,没娘管的孩子,只能一个枕头枕到大呀……”
“臣妾对不起马姐姐,对不起常氏那孩子呀!”
“皇爷,您治臣妾个罪吧,要不臣妾非得内疚死,呜呜呜……”
老朱听到郭慧这番话,也跟着默默垂泪。
“咱哪来的脸治你的罪,咱都想扇自己几巴掌!”
“咱但凡对这孩子多关心点,多过问几句,也不至于让他从小到大受这么多委屈呀,呜呜呜……”
老朱通过这番审问,总算是搞明白为啥只有大孙中毒了。
但凡有个亲娘在边上照看,见到孩子不喜欢枕头,或者哭闹之类,都会给孩子换个枕头。
然而,朱允熥小时候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连个换着枕的枕头都没有!
二虎见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赶忙躬身一礼说道。
“皇爷,此事跟吕家没有任何直接牵连,请问还要不要继续追查?”
老朱正沉浸在逆流成河的悲伤里无法自拔呢,听到这话当即愤怒地瞪着两只恶龙之眼。
“怎么就没关系啦!”
“要不是恶毒的吕氏,咱大孙又怎能受这么多罪!”
“你去太庙里把吕本的排位给咱撤了,然后扔到御膳房劈了烧火!”
“养了这么个恶毒女儿,还想配享太庙?”
“啊呸!”
“再把……再……再罚吕氏抄写女则一百遍,让她给咱跪着抄!”
老朱说完这话,回头看了眼哭得稀里哗啦的郭惠道。
“郭惠,这事你派人给咱盯着,但凡写错一个字,都要让她给咱重写!”
本来老朱是想废了吕氏的太子妃之位的,可一想到她名下还有三个皇孙,就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郭惠也正憋着一口气呢,听到这话立马找到了出气筒。
“对对!”
“就是吕氏的错,当年要没有常氏那孩子保举,咱们咋可能把她扶正!”
“然而,常氏临死之时以爱子相托。一个被她养死了,一个被她差点养成残废,这是何其歹毒的心肠!”
“皇爷放心,以后臣妾天天过去盯着她,臣妾要让她跪在院子里抄写女则!”
老朱处置完吕氏,总算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随即对着旁边的秦德顺说道。
“去大本堂那边看看,是不是到了吃午膳的时候,把咱大孙叫过来陪咱一起吃……”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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