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绵绵。
黑色吉普车悠悠地穿进夜色,和黑暗融为一体。
车内放着过时的带感社会摇,车主很有情趣地在车顶加装了一个闪烁的小彩灯。三个壮汉随着音乐摇头挥手,不开车的两个还开起了啤酒。
气氛狂热,像上世纪的迪厅,若不是后座绑着一个女人。
“真土。”女人垂眸小声嘟囔,声音带着嫌弃与倔强。
坐她旁边的壮汉喝嗨了,也不恼,大脸凑到她面前,深深地打了一个酒嗝。
劣质酒味杂着胃里经年的臭味呛出来,像她在摩洛哥路过的皮革染房,染料是牛尿、鸽子粪和石灰水。
她别过头,忍着胃里的翻滚,屏气用鼻音问出疑惑:“温家派你们来抓我的?”
“别跟她嗦话,这女人疯起来不要命!”开车的人不清不楚地说着。他的左脸高耸,门牙缺了一颗,这都是在阿塞拜疆抓人时拜她所赐。
“我都被抓回来了,手也被绑着,能对你们有什么威胁?就让我死个明白吧。”女人继续示弱,手腕却在背后暗暗活动。
壮汉打量她一番似在考虑她说话的真实性。
“噗!我告诉你吧,你要走大运了!”前排另一个喝高了的壮汉灌了一大口酒,眼色有些迷离,“戚家知道吗,戚二爷要娶你做续弦!干完这一票,我们哥几个也要发财了……”
戚二爷,一个肥腻老男人的形象在记忆里浮现。她隐约记得小时候,在她“妹妹”出生之前,她还收过他的过年红包,那时他就已经秃顶,连递过来的红包都包着一层油渍。
逃了五年也逃不过的命运,作为温家的养女,被当作联姻的棋子是她的宿命。
“呵。”声音自嘲般地从胸腔鼓出,戒了很久的烟瘾有些犯了。
五年前她抛下一切逃离,成为国际著名的新晋珠宝设计师,工作之余她四处漂泊,看过北极的极光,穿过刚果的雨林,游过威尼斯的水巷。
太多的风景,她都要忘了自己温家养女这个身份。
黑暗中腕上的绳子终于解开,她偷偷活动手腕。
绑匪们还在畅想拿到钱后该如何挥霍,她瞅准大汉仰头喝酒的空挡,夺下啤酒将大汉顶在一边。
洒出去的酒水迷了前排两人的眼睛,方向盘晃动,车速减慢,车里的人被甩来甩去。
混乱中,她打开车门,一跃而下。
笼中鸟被养得再好也是只宠物,她只能属于蓝天。
急刹,轮胎与柏油路亲密接触发出刺耳的叫嚣。
“那女人呢?”
“大爷的,这妞真野!五十迈都敢跳!”
“闭嘴快找!找不到她我们都得死!”
女人收了收脚,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陷在墙角招牌的阴影里。
雨水模糊了视线,只听得见他们粗鲁的声音渐渐走远。
短暂的放松,身上各处的疼痛也显现出来,骨头像要散了架。疼痛在身体各处蔓延,尤其右臂处,像用钉子狠狠撬开连接大小臂的关节一般,痛得钻心。m.chuanyue1.com
右额磕破,她摸了一下,不知道伤口多大,沾染了一手鲜血。
无处挡雨,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发丝肆意淌在脸上,她头昏脑胀地靠在墙上,雨水混杂着空气一起冲进肺里。
右手肘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最好只是骨折,她凭经验猜测。
“该死。”这鬼地方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以前她总觉得春雨温柔,现在她只想让这该死的温柔赶快停下。
寒气未消的冷风携着雨丝,钻进每一寸肌肤,将冷意深深刺进骨髓。
她缩紧身子取暖。
手机和证件都被搜走,她在国内也没什么朋友。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她没了力气骂天气,骂温家,骂那三个壮汉,街边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女孩高中生模样,撑着透明雨伞,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穿着粉色风衣,袖口处还漏着毛茸茸的羊毛边。
真可爱,她想。
可爱的女孩被墙角狼狈的人影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转身想跑。
“哎,哎!”她有些焦急,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扒了扒头发,露出五官,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她肤色本就白皙,在冰冷雨丝地拍打下更显苍白,苍白中还有点点血痕,在黑发的映衬下视觉冲击力拉满。全身只有依然灵动的一双桃花眼能看出勃勃生气。
女孩相信了她的眼睛,回头驻足弱弱地发问:“你需要帮助吗?”
她借来女孩的手机,轻点几下,在拨号界面顿住。
她没有任何可以联系的人。
屏幕的光自下向上打在她的脸上,她生的很美,标准的鹅蛋脸,鼻头小巧挺秀,眉眼微挑,这样的眼睛,笑起来一定摄人心魄。
可她现在笑不出来。
女孩看出她的窘迫,小心翼翼地蹲下靠近,“要不要报警?”
报警……
至少能捱过今晚,试试吧。
电话很快接通,她心虚地谎称自己跟家人出来旅游走散,钱包被偷。【穿】
【书】
【吧】
“……再来一辆救护车吧。”
“嗯,对,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有点骨折。”
“真的。”
“我没报假警,我发誓,我真有病!”
“……”
电话那头沉默一番,还是相信了她,“你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们预计十五分钟内到达。”
她松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女孩,“谢谢你哦小朋友。”她弯着眼睛,扯得伤口又重新流血。
“不用客气。”女孩闷闷地说,对她的称呼有些不满,她已经十八岁了。
还有十分钟凌晨两点,女孩抬眼望向远处的黑夜,似乎有些焦虑,“我有事,要先走了。”
“陪陪我吧,一会儿警察就来了。”小鹿般澄澈的眼睛眨巴着,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惨白的小脸掩在湿透的黑发下,额角的血又顺着眼角淌下,实在狼狈,可她的神情依旧是轻松的,带着不屈服于任何的倔强。
女孩再次心软,向她靠的更近,把书包抱在前胸,蹲在她旁边。
雨伞打在两人之间。
“这么晚不回家?”她瞥了一眼女孩的书包,打破沉默。
“嗯。”女孩有些慌乱,别过头不愿回答。
在沉默中警车和救护车一齐到达,她被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
小女孩在远处愣愣地看着。
她招呼过一个警察,指了指女孩,轻声耳语。
警察半信半疑,本着负责的态度还是走向女孩。
看着女孩越来越窘迫,头越埋越低,她心沉下来,疲惫和疼痛彻底攻占大脑。
沉沉昏睡。
再醒来是被正午的阳光晃醒。
眨眨眼适应了一下光亮,她看清周围的陈设。
洁白的床单被罩和干净的蓝白条纹衫,电视机正小声放着正午新闻。
坐在板凳上的中年警员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小姑娘你醒啦?”他听到床上的响动,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开。
“小姑娘在哪儿摔得这么严重,轻微脑震荡,多处擦伤,连石膏都打上了。”
听出警员的挪谕,看了看自己右臂的石膏和贴了多处的纱布,她有些脸红。
“那个小孩怎么样了?”她岔开话题。
背着鼓囊的书包,在凌晨街头游荡的少女,这都是她玩剩下的。
“你猜的不错,她确实是离家出走,要去见网友,现在已经联系上她家长把她带回去了。”他难得肯定地看了她一眼。
她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被好心人送到警局。
撕伞的感觉确实不错。
她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警员只当是她做了好事心情愉悦,熟练地从口袋掏出纸笔。
“说吧,姓名,住址,联系人,怎么摔的,在哪儿摔的。”他故意在摔字上咬牙重读。
仿佛又回到青春期的噩梦时刻,她扎着高调的高马尾,穿着潦草的校服,垂头耷脑地坐在警察叔叔对面挨训。
“我叫……麻雀。”她害怕曝出真名被温家追查到,随便编了一个假名。
声音虚虚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勉强盖过电视机里的新闻声,她实在不擅长撒谎。
麻雀……警察握笔的手一顿,奇怪的抬头瞥了她一眼,从她的五官中探寻着什么。
“温阙?!”警察猛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吃惊的指着她。
六七年前他在另一个片区上班时,一个叛逆的半大小姑娘隔三岔五就被热心群众送来警局,但她的家人从没露面,每次都是她的同学带着老师把她领走。
“小姑娘你说谎的水平还是很烂啊哈哈哈。”当年每次问她她都用这一个化名,他印象深得不得了。
温阙也认出他,懊悔地捶了一下床板,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无数次,真有她的。
“刘大叔,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别问了,直接放我走吧。”温阙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哀求道。
“那可不行!”刘警官收敛笑容,正经道:“你这医疗费,床位费都还没交。”
温阙傻眼,她没了手机现在身无分文,连身上这身衣服都是医院的病号服。
电视机依旧响着,正播到对裴氏集团继承人的采访。
里面的人五官轮廓锋利,身材颐长,穿着矜贵的高定西装沉稳地回答记者提问。漆黑的眼眸沉寂如晦暗深海,不带多余的情绪,给人拒千里之外的冷感。
熟悉的少年成了独当一面的上位者,她直直地盯着屏幕。
“让他来付!”
刘警官只当她是开玩笑:“小姑娘真会开玩笑,那是裴家的人,传闻台市最有钱的家族,你一个小姑娘,你能认识他?”
刘警官不屑地笑着摇摇头。
温阙不恼,只是继续盯着电视,“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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