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来传递消息的成德军校转身离去,刘总没有任何犹豫,借助这名成德军军校身影的阻挡,站在门口几名成德军军士看不清自己动作的瞬间,悄无声息的把右手放在了腰间佩剑剑柄之上。
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承宗,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在转身的成德军校的身上。
刘总其实很清楚,自己曾经巅峰的武艺已经彻底荒废,血气之力也已经在多年的酒色中逐渐被消融,速度和力量更是衰退到了无法提枪上马的程度。
但是他的对手是也不是什么军中勐将,或者什么天下游侠,而是那个年龄比自己大,身体比自己虚,决定比自己更犹豫的王承宗。
昔日,蔺相如可以用「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逼得秦昭王击缶以保全赵国的尊严。
今天,刘总相信,自己,三步之内,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佩剑,挟持住王承宗,保全自己的性命。
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失手了,直接干翻了王承宗又能如何,最起码这个垫背的分量够重,唯一不好的,恐怕就是要让李纯那个小皇帝渔翁得利了。
至于失败,刘总没想过,或者说,想了也没有任何价值。
微微眯起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那名成德军校。
等到那名成德军校完成转身,开始向前迈步,刘总的左腿突然向前迈步,握住剑柄的右手勐然发力。
只听,「沧浪浪~」刘总腰间的佩剑被拔出,霎时间寒光四射,杀气十足。
然而,就在刘总拔剑的同一时刻,不知道是听到了拔剑的声音,还是感觉到了身后刘总的杀气,明明已经完成转身,已经开始向门外走去的成德军校却勐然回身,一脚踢向了正准备拔剑的刘总。
对方的速度之快,甚至让刘总的余光只扫到一抹残影,耳中听到了破空的烈烈之声。
更重要的是,刘总从那看起来颇为年轻军校所散发出的是一种让他都感觉有些战栗的杀气。
人虽然已经废了,但是刘总作为昔日战将和游侠儿的眼界还在,看到重影的一瞬间,刘总知道自己失算了。
对面的成德军校虽然年轻,但是基础极为扎实,反应速度极快,那一身腾腾的杀气更表明这家伙是战场上浴血搏杀出来的战将。
如果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这家伙有些太年轻了。
向前迈步,向后回旋踢,虽时都是左腿为支撑腿,但是这两个动作的差别太大了,而且这是一个需要完成一百八十度回转之下完成的。
这种动作,看起来炫酷华丽,但实际上危险度极高。
别的不说,就算是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不穿盔甲的情况下,稍有不慎也很容易把自己玩废了,毕竟太容易扯蛋,扯当,断腰了……
另外一个方面,这动作就算能完成,而且效果不错,自己也肯定是要倒地的,在战场上倒地意味着什么基本已经不需要说了,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是,也没必要知道了。
如果放在二十年之前,自己还在巅峰时期的时候,凭借自己的力量,一剑就能把这小子的腿砍下来。
哪怕是十年之前,自己都还有一战之力。
但是现在自己真的已经老了,废了。
自己的佩剑刚刚拔出,对方穿着军靴的大脚已经踢在了自己握剑的上。
当脚和手腕相交的一刻,一声清脆的卡察声传出。
紧接着,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和哀嚎开始在偌大的厅堂内回荡。
惨叫和哀嚎之间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卡察声,那是失去了主人的佩剑落在了地面,而佩剑的主人也在佩剑落地之后跌落地面之下。
当然
,完成这一击类似体操动作的成德军校也没有让人失望,整个人肩膀着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高、体重、武器、甲胃三四百斤的重量以至于让地面都跟着勐烈震动。
虽然不至于像刘总一样致命,但是依旧被摔的七荤八素,头晕脑胀,如果这是战场上,敌人就可以拿着他的狗头去领赏了,重装、甲士、军校,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战兵连升三级。
只不过,这里不是战场,而是成德节度使的府邸,这周围的也不是敌人,而是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士。
战斗发生的一瞬间,四名卫士已经冲了上来两人径直挡在了王承宗的身前,一人前去帮助倒地的军校,最后的一人手持长兵直接指向了正在地上哀嚎的刘总。
五息之后,惨叫和哀嚎达到了顶峰,随后声音和声调开始减小。
十息之后,凄厉的惨叫和令毛骨悚然的哀嚎戛然而止,原本倒地之后抱着手腕哀嚎、惨叫的刘总已经止住了哀嚎。
王承宗从两名卫士的保护下走出,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倒在地上的刘总。
此时此刻的刘总已经全然没有了曾经的风采,手腕出现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弯折,很明显已经断的不能再断了。
剧痛之下,刘总的脸已经疼得扭曲变形,狰狞可怖,但是他仍然梗着脖子,咬着牙,并尽可能的试图站起来,偶尔瞥向自己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求饶,反而充满了仇恨和怒火。
看到这一幕,就算是作为对手,王承宗也不得不从心底佩服,
最初,王承宗的想法是把刘总控制起来,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抛弃了这个想法,刘总的危险程度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期。
说实话,刘总的突然暴起的一瞬间,尤其是看到长剑出鞘的一瞬间,王承宗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完全超出了王承宗的预期,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刘总还能找到这样一个逆袭的机会。
佩服归佩服,但是这样危险的对手,王承宗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利用他的心思,随着眼中一道寒光。
然而,就在下达诛杀令的一刹那,王承宗突然想到了自己,随即回身对身后的两名卫士说了什么,接下来两名卫士已经走了上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虽然知道此时此刻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但是看到两名卫士朝自己走来,感觉自己的大限已到,刘总剩余的本能依旧开始挣扎。
刘总的一切清晰的展示在自己的眼中,甚至于让王承宗产生了一种恻隐之心。
「志轩!」
不是二郎,不是司空,不是刘大帅,而是那个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称呼过自己的表字。
听到这个有些年数没有人听到的称呼,刘总停止了起身的挣扎,那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格外狰狞的面庞上多了一些疑惑和不解。www.chuanyue1.com
更让他吃惊的是,走上来的两个人并没有干别的,而是将他搀扶起来,直接送到了椅子上。
接着,王承宗下令,除了刚刚保护了他的那名叫做傅欢的军校之外,其余所有的仆役和卫士全部离开。
刘总不知道王承宗想干什么,但是到了这时候,他也没有了任何琢磨的心思,与其琢磨那些,还不如换换姿势,在椅子上坐的更舒服一点。
等到刘总刚刚找到了一个相对可以降低疼痛感的位置,厅堂的门已经被紧紧关上,而刘总的耳畔,传来了王承宗的声音。
「志轩,其实,你很早就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今天的你,也许就是明天的我!」
听到这句话,刘总看向王承宗的眼神在仇恨、愤怒、不解、疑惑之外又增加了一些王承宗看不懂的东西。
「志轩,不
要怪我心狠手辣,镇州惨败,剩余的兵马全军覆没,如果我今天不动手,如果我放你离开,你觉得你会留我一命么?我知道我历来优柔寡断,我知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勇气,我只是想多活一天。」
抱着手腕在椅子上坐着的刘总依旧没有说话,目光中的仇恨依旧刻骨,但是其中的愤怒和不满却在渐渐的消退,等到王承宗的话音落下,刘总抱着胳膊,艰难的点了点头,算上王承宗话语的认可。
当然,刘总也明白了王承宗为什么要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并且要紧紧的关上大门,并且严禁任何人靠近。
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听的。
就这些话说出去,别说说出去,就算是仅仅传出去,这军心、民心,军队的战斗意志恐怕就会直接崩盘。
别说和朝廷作战了,不直接崩溃都算好的,更有甚者,如果王承宗自己的防御不够严密,他手下的成德军中,想要把他王承宗抓了去领赏的也绝对不在少数。
看到刘总的变化,尤其是刘总最后点头的动作,王承宗感觉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随后王承宗微微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利用朝廷的兵马没有到来的这段时间尽可能的收编卢龙军,当然我也会给你留一个全尸,给你一个相对体面的葬礼,你还有什么遗憾么,如果有可以告诉我!」
这句话说完,王承宗似乎感觉还缺点什么,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话。
「如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也是一样。」
刘总死死的盯着王承宗,王承宗也瞪着眼睛,两个人对望了整整几十息之后,刘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说出了偷袭失败之后的第一句话。
「真TM的疼!」
饶是王承宗思量了很久也没想到刘总竟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Μ.chuanyue1.℃ōM
不过,刘总显然也没准备让他回答。
只见刘总在座椅上挣扎了一下,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一边捂着断臂,一边缓缓的开口。
「虽然你说的都是屁话,但是有一句我感觉没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说到底,咱们两个,再加上那个田季安,从决定动手的时候开始,就一个都跑不了!咳咳咳!」
「田季安太傻,什么事都要听人家的,你这个人啊,瞎琢磨的太多,很多东西一琢磨机会就没有了,如果你每一次都跟这一次一样,我哪还有什么机会。」
「至于我自己,我太贪了,曾经我只想在兄长的阴影下活下去就很好,嘶~~,好疼啊,可是后来,我竟然掌控了一州之地,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不尝试一下能不能拿下整个卢龙?」
「嘶~啊~,说起来,我有机会拿下卢龙,还要拜你所赐!」
「嗯?」
王承宗直接就是一愣,但是却没有刻意的打断刘总。
「八年之前,还记得么,如果不是你带兵,父亲怎么会给我留守幽州的机会,否则……哎,这真是时也命也。」
「你如果真的就是想活着其实不难,邺城有六丈高的城墙,一丈深、三丈宽的护城河,城内更存了两百万石以上的粮食,你把你能调集到的兵马全部集中到邺城就行,只不过,这让你多活几天,不能让你保命。」
「另外,如果你现在还能做到,把我和父兄埋一起吧,另外把报恩寺的那些天竺光头们杀了给我殉葬吧,也不枉我疼爱他们一番。」
硬生生的说完这些之后,刘总几乎已经瘫软在了椅子之上,整个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就连呻吟的声音也随之削弱了很多。
其他内容还好,听到最后一条,王承宗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刘总这厮最后挂念的竟然是这东西。
只不过,看着刘总一
脸的期望,王承宗还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然而,王承宗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当他说完「好」之后,刘总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同时一句话从刘总的嘴里挤了出来。
「试试我的信印吧~」
「信印?」
然而,还没等王承宗继续询问,刘总已经在剧痛的折磨之下,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留下了一脸迷茫和错愕的王承宗。
一刻钟之后,护送刘总南下的五千卢龙军精锐顺利的被王承宗派去的人接管。
确定了刘总的信印有用之后,一队又一队拿着盖有刘总信印的命令离开,陆续的北上前往卢龙各地。
静静的站在邺城的城楼之上,看着陆续北上的信使,王承宗已经下定决心,就在邺城,和朝廷的兵马来一场决战。
河北的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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