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亚是警督,所以呢?
华莱士并不明白柯克开场白的意思,他没有看懂其中的联系。
柯克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噢,我只是以为你观察力如此敏锐,应该能够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没有注意到,那就算了,没有关系。”
华莱士:那安慰小狗的口吻是怎么回事?穿书吧
柯克已经拉开椅子,在华莱士的对面落座下来。
审讯室,讲究的是心理角力,和谈判一样,需要技巧也需要战术,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华莱士,自我们抵达这里之后,你从来不曾询问过丹娜的情况,你不担心母亲吗?”
一个切口,就足够敏锐;而且衔接在前面的问题后面,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混乱。
双面镜后面,奥维利亚清晰地看到华莱士微微错愕的表情。
但很快,华莱士就找回镇定,“担心,是肯定的,但我马上就能够离开这里,我会亲自到医院去照顾她。”
“不,你不会。”柯克轻轻摇了摇头。
一语双关——
是不想,也是不能。
“今晚,当你回到家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母亲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你有些慌张也有些伤心,毕竟她是你的母亲。”
“同时,也有一些解脱。”
“然而,当你意识到她并没有死亡的时候,愤怒就彻底吞噬了理智。”
“她为什么依旧还活着?”
“她明明已经自暴自弃、她明明在挥霍医院的所有努力、她明明就在浪费生命,但为什么呢?她就如同蟑螂一样,依旧活着,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如果丹娜死了,那就一了百了,对华莱士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也许,今晚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偏偏,丹娜没死。
恰恰是因为丹娜幸存了下来,压抑了又压抑的黑暗,这段时间以来的憋屈和伪装终究没有能够让那些黑暗消失,终于就这样喷薄而出,摧毁理智也摧毁底线。
所以,华莱士今晚才失去控制。
彻彻底底地。
“没完没了……”
柯克,故意拉长尾音,宛若耳边低语呢喃一般,细细观察华莱士的表情——
华莱士在控制自己。
用尽全身力气、用尽所有能量,竭尽全力压制自己。
母亲,这是他的逆鳞,却同时也是他的心魔。
“就好像流浪汉一样,对吧?”
柯克,再次将刚刚奥利维亚陈列出来的八位受害者犯罪现场照片,一一往前推一推。
“他们,都在浪费生命。”
轻轻地,宛若恶魔低语一般。
华莱士缓缓抬起头,看向柯克,四目相对。
柯克没有退缩也没有动摇,静静地迎向华莱士的眼睛,就好像望向深渊一般。www.chuanyue1.com
然后,就可以看见华莱士嘴角的紧绷稍稍松懈下来,似乎又恢复了一贯常态,他低头看向那些照片。
细细地、认真地、一张一张地欣赏着,终于开口了。
“他们,都是蝼蚁,对吧?”
“呵。”
“明明身体健康,明明四肢健全,明明神智清醒,明明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开辟生活,但他们不愿意。”
“他们,就躺在那里腐烂。”
“他们好像黑洞一样,将所有光芒所有希望所有生机全部吞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等待别人的施舍与怜悯。”
“不仅他们自己放弃开辟新生活的希望,同时也毁掉其他人试图继续生活的希望,对吧?”
“他们就是……”
“那种虫子,生活在水里,附着在小腿上,吸血没有吸饱的话就不会掉下来。那虫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华莱士,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柯克,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就好像求知的孩子一般。
“水蛭?”柯克说。
华莱士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对,水蛭。”
而后,视线又再次看向那些照片。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内疚、没有慌乱、没有闪躲。
一片平静。
那感觉就好像正在欣赏自己七岁生日派对的照片,有些怀念,但当年生日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以至于又没有那么怀念,眼神平静地顺着照片回忆那些画面,一点一点在脑海里重现。
然后,细语呢喃,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起来。
“当你靠近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戒备,因为他们笃定自己已经没有价值,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吸血。”
“你知道吗?”
“你只需要露出一个笑容,又或者是带着一些食物,他们就会敞开怀抱欢迎你,仿佛你就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他们愿意邀请你进入他们的家园,一个凶手、一个刽子手、一个审判者,就这样坐在他们的屋子里,他们却依旧没有察觉,没有防备也没有抵抗,天真得可怕,愚蠢得可爱。”
“一直到……”
声音,越来越小,如同窃窃私语一般,那些气音在空气里涌动。
“一直到锋利的刀刃划过他们喉咙的时候……”
话语,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华莱士深深呼吸一口气,就好像依旧能够在空气里嗅到那些血腥气息一般,闭上眼睛,享受着那些气息的涌动,静静等待着生命的流逝。
注视着眼前的照片,又重新回味那样的过程,嘴角就这样轻轻地、缓缓地上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流露出心满意足的幸福。
奥利维亚站在双面镜的后面,不寒而栗,手臂之上冒出一串鸡皮疙瘩——
她见过不少变态,但这个变态绝对能够排上号。
如果是今晚之前,柯克和奥利维亚是一样的感受,因为无法理解而心生恐惧,但现在,他却不会。
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怜悯——
因为华莱士从来没有真正看明白也没有真正想明白。
华莱士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但其实,他和那些流浪汉都是一样,从本质来说,他们都是一群迷茫的羔羊。
柯克看着华莱士,不疾不徐地轻声说到,“我将自己的房子做成了绞刑架。”
华莱士的眼神和动作微微一顿,却反常地,没有抬头看向柯克,明显可以察觉到脖子肌肉的僵硬。
柯克知道原因,刚刚这句话是意大利语,华莱士没有听懂,但他不想承认自己露怯,于是就僵硬住了。
这就是华莱士的阿喀琉斯之踵,自诩聪明,却轻而易举就暴露自己的底蕴:
其实,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的拼搏,终究没有能够彻底甩开自己身上来自贫民窟的标签,他和丹娜、他和那些流浪汉,没有本质的区别;而这一点,也是华莱士竭尽全力试图摆脱乃至于洗刷的耻辱。
一直到现在,伤疤,就这样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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