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外的人越聚越多,府内却毫无反应,稀稀拉拉的星星在云层中隐隐闪现,今日的月亮有些暗淡,日夜交替之时,万家灯火燃起,一路走向天际。
雁秋呵斥了一声瑶瑶后,冷冷的看了会跪在地上的她,而后开口:“来人,兰碧受伤了,带她下去休息,这几日便不用当值了。”
门外的下等婢女娟儿领命后,颤颤巍巍的靠近地上的兰碧,将人扶起,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多看雁秋一眼,可见原主积威已久。
兰碧扶着娟儿站起来,她柳眉微皱,唇色有些发白,看来是摔狠了,声音都带上几分颤栗:“公主,奴婢无碍,回去抹点药便好。”
雁秋起身,夜风撩起她的长发,荡起她的言语:“让你休息便休息,瑶瑶此举不是一日两日了,本宫此次定会处置,你好生休息,全当是对你的补偿了。”
兰碧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雁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还不将人带下去。”
娟儿听到她的冷声浑身一颤,拉着兰碧的手上赶紧使上了两分劲,兰碧最后沉默的被扶回了房间。
等他们走了,雁秋才低头看向瑶瑶。
雁秋:“你可知错?”
瑶瑶弯着要,将头深深埋在手背上,闷声回答:“奴婢知错。”
“错在哪儿了?”
温热的眼泪流进袖中,瑶瑶低着头不愿让雁秋看见,声音呜咽的回道:“奴婢不该推兰碧。”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兰碧对她的挑衅,也不知该如何和公主说明兰碧的虚伪。她曾经尝试着和公主告状,但总是会被兰碧三言两语就给倒打一耙,然后她再被惩治一段。
然而这一次,她却听见头顶的人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知错便好,起来随本宫回寝,本宫累了。”
瑶瑶一愣,她抬起头,眼眶里还挂着几滴泪水,鼻尖红红的有些傻:“回、回寝?”
雁秋看她这幅模样有些好笑:“还要本宫再重复一遍?”
“是、是。”瑶瑶连忙起身,雁秋先行一步,她紧随其后。
膳厅到雁秋的寝宫不远,但就这几步的距离,走的瑶瑶心惊胆战,她憋了憋,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闭上了嘴。
“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瑶瑶冷不丁打了激灵,她狠了狠心,问道:“公主,您怎么没骂奴婢?”
雁秋坐到梳妆台前,拆掉一头的首饰,瑶瑶连忙拦住她:“公主,让奴婢来。”
瑶瑶小心翼翼的拆下雁秋的发簪,以往这些细活都是兰碧做的,她笨手笨脚的担心扯到雁秋的头发,于是便更加小心了。
雁秋随她折腾,只是反问:“为何要骂你?”
瑶瑶结结巴巴的说:“以、以前,您都是、是直接……”
“直接骂你,还是打你?”
瑶瑶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恩……”
雁秋为这个小小的姑娘感到心疼。
说起来,瑶瑶和金雁秋都还只有十五岁,在她的世界,十五岁的年龄还只是一个读书的孩子。
瑶瑶是在金雁秋四岁的时候,前朝太子领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这孩子就是她以后的贴身婢女,也是她的伴读,让他们好好相处。
那个时候的金雁秋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和瑶瑶相处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尊卑之别,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
大概是她越来越怕太子,瑶瑶又是太子送给她的人,于是一起疏远了瑶瑶。
但是在金雁秋的记忆中,这孩子……应该是个铁憨憨。
不过这两年大约和金雁秋待在一起久了,也变得暴躁易怒,形式冲动不顾虑后果。
想到这,雁秋眼底划过一抹冷光:“瑶瑶,你去把案几上的香炉给本宫拿过来。”Μ.chuanyue1.℃ōM
瑶瑶找到香炉才发现香已经灭了,以往公主最爱这香,今日怎的灭了公主也没叫人点上?
雁秋提起香炉的盖子,露出里面雪白沉实的香灰,问道:“你可知平时这香都是谁在照料?”
瑶瑶嘴角微抿,暗暗腹诽:哼,兰碧会做的她也会做!
于是她道:“是兰碧,兰碧这几日没法当值,公主放心,奴婢不会忘记点香的。”
雁秋没接她的话,只是问道:“那你知道这香由什么做成的吗?”
这下瑶瑶说不出所以然了,她有些失落,她不想让公主会觉得她不如兰碧,但是这个问题她确实回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
雁秋从桌上拿起一只银簪子,插.进香灰里挑了挑,铜镜中的倩影有些恍惚,如同雁秋的话,让瑶瑶晕晕乎乎,她说:“这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有一味香料却是难得,唤作浅殇。浅殇是一种药材,有提神醒脑之效,但是它的原理不过是用药效破坏大脑皮层,达到刺激的目的,使人短暂的清醒。这种药用久了,轻则暴躁易怒,重则皮层受损,癫狂而亡。”
瑶瑶震惊的看向手中的香炉!
雁秋将银簪拿出,横在瑶瑶的面前:“也就是说,它是一种毒。”
眼前的银簪末端已经蒙上一层浅浅的乌黑,瑶瑶大惊失色,端着香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回过神来小心的把香炉放在离雁秋远远的位置,然后赶紧从雁秋手将银簪夺下扔在地上,伴着叮当一声脆响,瑶瑶惊慌失措的掏出帕子:“公主,您快擦擦手!”
雁秋的目光在她不似作假的神情上顿了顿,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圆润的指尖涂满了瑰红色的豆蔻,雁秋摸着光滑的指甲,淡淡道:“瑶瑶,本宫可以信你吗?”
瑶瑶一愣,然后郑重的跪下:“公主,奴婢四岁就跟在您的身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奴婢早已将您看做至亲之人。早年间奴婢的家人都饿死了,只剩下奴婢一人。太、前朝太子曾经说过,若公主要奴婢,奴婢便可以跟随在您的身边,若您不要,便让奴婢从哪来回哪去……”
说到这,瑶瑶哽咽了一下:“奴婢那时害怕极了,是您收留了奴婢,给了奴婢衣食无忧的生活,公主可能不知道,您的出现,就像一个小太阳,温暖了奴婢的整个幼年。这世上,再没有旁人比起您更重要了,您的命,就是奴婢的命。”
屋内静溢无声,瑶瑶的目光充满了坚定,窗外飘来一阵微风,烛火晃了晃。
屋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公主,浴汤备好了,该沐浴更衣了。”
雁秋拍了拍衣摆,起身:“将香炉放回原处,走吧。”
去到洗澡的地方,雁秋吩咐道:“不必伺候,外面候着。”
瑶瑶脚步一顿,双手不安的绞了绞:“奴婢遵命。”
洗了个澡,雁秋浑身都轻松了一截,回到寝宫,瑶瑶替她将头发绞干,此时的她再不见白日里的跋扈,安安静静的倒有几分兰碧的感觉。
实则她心里像是有无数马匹在奔腾,胸膛里的一颗心紧张的七上八下,手上的力道便越发小心。
雁秋忽然道:“你不必害怕,本宫正是信你,今日才与你说这些。”
瑶瑶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是,奴婢明白的。”
“好了,不用绞了。”雁秋说,“本宫交给你一件事,很重要,答应本宫,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可让第三人知道,行吗?”
瑶瑶重重的点头:“公主您说,就算是死,奴婢也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雁秋从床榻里侧翻出一张纸,递给瑶瑶:“府中其他的香炉你暂时莫动,你就当做今日本宫什么也没说,在旁人面前装作与往常一样便可。另外,明日你寻个机会,乔装打扮之后,寻个寻常药馆将这些药材抓来。”
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让瑶瑶捏紧了手里这张纸:“定不负嘱托。”
夜渐渐深了,刚入夏至的夜晚还带着春日的寒气,公主府门口的两人搓了搓身子,萧长意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哥,公主怕是不会管我们了。”
萧长南牙齿打着架,让他的自信少了几分:“不会的,公主心善,当初她答应过我们不会赶我们出府的。”
“可是……”萧长意的话未完,意思却到了:可是他们现在已经被赶出府了。
萧长南却坚持道:“不会的,只要我们坚持到早上,公主就会心软了。”
当初他们兄弟二人从清风楼逃出来,被龟公捉到后当场毒打一顿,险些没了命去,眼前糊了浓稠的鲜血,缓缓流到嘴角,他尝到了温热的铁锈味。
耳边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下意识伸手攥紧了眼前一闪而过的衣角,随即听见龟公惊慌失措的求饶声:“贵人饶命,小、小的这就将人带走!”
他却将手里的衣角越攥越紧,就像是攥紧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救、救救我们……”
那人嫌弃的踢了踢脚,他用的劲大,手臂被甩了几下依旧固执的抓着:“只要、只要就我弟、弟弟便好,让、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人听了不耐烦的问:“做什么都行?瞧着模样不错,那便做本宫的幕僚吧。瑶瑶,将人领回公主府。”
这时,他才知道他抓住的稻草,是金朝名声狼藉的长公主。
对于这位长公主的暴行他们也听得不少,他有一瞬间的后悔,但是做一个人的玩物毕竟比做许多人的玩物要强上几分。
仗着现下的形式,他得寸进尺的不愿松手,或许公主可以亲自领他们进府,这样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头顶的人似乎更加烦躁,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重重的蹍了蹍,待他松手后扬长而去。
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经是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了。
长意就在他身边,他心安了一些,有人进来了,听旁人叫她瑶瑶,瑶瑶带着公主的吩咐道:“你们二人既已入了府,便是公主的人了。在这,只有一条规矩:公主就是规矩,明白了吗?”
长意扯了扯他,他赶紧回神:“明白了。”
“恩。”瑶瑶点头,神情模样带着他们熟悉的高高在上,“以后,没有公主召唤,不得进前厅及前院,不得入公主的私院,不得无事叨扰公主,这是基本。老实本分的待着,便保你们安生,亦不会赶你们出府,且先住着吧。”
就这样,他们在公主府住了下来。
在公主府的这段日子,虽说行动有所限制,但也是他们颠沛流离的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光,他和长意都慢慢放松了警惕心。夶风小说
就在这时,有人偷偷递来一封信。
信主告诉他们,他们的卖身契还在清风楼。
当初瑶瑶直接将他们带回了公主府,清风楼惹不起贵人,自然毫无阻拦的就将人放了,似乎谁都没提到卖身契。
若是有朝一日公主厌弃了他们,他们依旧逃不了做小官的命运。
只要他们帮信主办好一件事,他便将二人的卖身契赎下,还他们自由身。
长意虚弱的声音和冷风残杂在一起,刺进他的耳窝:“哥,你说当初若是、若是直接找了公主,会不会……”
萧长南不知道。
因为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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