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西宁同志不喜欢喝茶,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他不喜欢喝茶的原因,似乎与当初被关在监狱内的某些经历有关,至于这些经历到底是什么,维克托也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是斯大林同志告诉他的。
就在这时,服务人员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内摆放着两杯咖啡。
服务人员走到维克托他们所在的位置,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又给两人弯腰行了礼,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是啊,如果不是听斯大林同志提起这件事,我也是不知道的,”维克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用指尖托住库西宁面前的那个咖啡杯,将杯子朝他身边又推了推,这才笑着说道。
这番话里透出一个隐晦的信息,那就是他与斯大林同志之间,并不是冰冷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有一些私下的交流,甚至斯大林同志会向他讲述一些曾经的旧闻,比如说他库西宁不喝茶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库西宁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这一隐晦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就那么伸手将咖啡端起来,送到鼻子前面闻了闻,失笑道:“这咖啡不错,是你从莫斯科带来的吧?”
维克托点点头,说道:“之前一位从印度尼西亚来的朋友带来的,味道非常不错。”
库西宁了然,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说道:“说到印度尼西亚,我之前看过慕梭的一份信函,他提到了印度尼西亚蓬勃发展的左翼运动,并且认为印尼的情况与联盟不同,反倒与芬兰相类似,因此,他认为通过议会的合法斗争,印尼的左翼力量,有望能够掌握国家政权。”m.chuanyue1.com
维克托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他知道库西宁同志说这番话的意思。、
慕梭是印度尼西亚共产党的领导人,此前不久,印度尼西亚刚刚在日本签署了投降协议之后宣告独立,长期与日本人合作,并且又与印尼抗日组织暗中联络的苏加诺,发布了印尼版的《独立宣言》,正式宣布印度尼西亚的独立建国,摆脱了国外势力的殖民统治。
不过,这个独立后的第一届印尼政府,本身就存在着诸多的问题,其联合机构内部的成分太复杂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尽数囊括其中,既有左翼的力量,也有右翼的力量,甚至还有极左、极右的力量,当然,还有那些与荷兰殖民者暗中勾结,希望将印尼重新带回荷兰统治时期的人。
就维克托所知,在如今的印尼政府内部,首任总统苏加诺;第一任副总统哈达;阿米尔·谢里夫丁;印尼共产党领导人、中央总书记慕梭,这些人都有各自的政治基本盘,他们都是印尼独立的元老,都有很大的声望,谁都压服不了对方,很明显,类似这样一个政府是不可能长久的,他们的分裂势在必然。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脆弱的政府之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杀回印尼的荷兰,尽管在二战期间,面对德国人的进攻,荷兰人连五天都没坚持住就投降了,但他们在德国人投降之后,却依旧想着将他们的海外殖民地延续下去,依旧还想着凭借他们那个弹丸大小的国家,奴役人口过亿的印度尼西亚,而且,他们还没少在这方面做工作。
库西宁所说的那封由慕梭写给莫斯科,写给斯大林同志的信,维克托也看过,甚至是这封信送到莫斯科的时候,他就已经第一时间看到了,因为当时他正好在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里。
在这封信里,慕梭乐观的预估了印度尼西亚的政治发展前景,认为虽然联合政府内部存在着重大的分歧,且身为副总统的哈达“似乎”有着一定的反共产主义倾向,但联合政府在总体上还是团结的,因此,通过和平手段,走议会斗争的路线在印度尼西亚建立一个偏左翼的征服,还是具备很强可行性的。慕梭甚至认为,印度尼西亚应该可以在这方面建立一个成功的典范,而这对于全世界的左翼运动来说,都将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当然,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维克托可没有慕梭那般的乐观,斯大林同志同样也没有如此的乐观,斯大林同志当时的评价,是慕梭对印尼的政治前景过于乐观,而这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令印度尼西亚共产党遭遇困境,毕竟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阶级性矛盾,那些接近于腐烂的资产阶级,宁愿将自己的国家主权出卖给侵略者,也不愿意将它留给无产阶级的。
在这一点上,维克托完全认同斯大林同志的意见,因为前世的历史明确的告诉他,印度尼西亚的左翼力量,在随后几年里将会遭遇沉重的打击,在那之后,甚至可以说是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即便是慕梭自己,也被一场血腥的屠杀中被处决掉了。
当然,印度尼西亚的事情距离卡累利阿实在是太远了,维克托不太关心,也关心不上,他真正考虑到的,是库西宁同志的态度,他在这里提起慕梭的那封信,提起印尼的左翼运动,本身也不是在关心印尼的事情,他是在试探维克托的态度。
由库西宁同志所领导的卡累利阿-芬兰共产党,脱胎于芬兰共产党,其中的一系列成员,也都是芬兰人,这使得包括库西宁在内,卡累利阿-芬兰的党组织,与芬兰国内的共产党联系密切,甚至在某些理论性的问题上,库西宁同志也对芬兰共产党抱有支持的态度。
看看慕梭的这封信,其提到的一个关键性问题,就是他认为以议会斗争这种和平的方式,印尼共产党也有可能获得对政权的掌控。而在如今的芬兰国内呢?芬兰共产党同样积极的参与议会政治,试图通过这种和平的方式获得国家政权。所以,库西宁同志所支持的并不是慕梭的观点,而是芬兰共产党的观点。
且不说库西宁的这种观点是否符合政治正确这一根本,仅仅是话题的敏感性,维克托就认为不适合抓着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类似这样的话题,交给莫斯科那些人去谈难道不是更好吗?
“我只是喜欢印度尼西亚的咖啡,但却不喜欢那里的政治,”抿嘴想了想,维克托笑道,“所以,我对那里的情况缺乏了解。”
语气稍稍一顿,他又直接岔开话题,说道:“而且,你知道的,最近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事情,眼前的那些问题已经让我头昏脑胀了。”
“是啊,”库西宁倒是没有继续在敏感的话题上纠缠,他笑了笑,顺着维克托的话说道,“不过,之前的种种努力,总算是有了收获,一个电站的项目,已经可以算是共和国在战后获得的难得的支持之一了。”
包括库西宁在内,卡累利阿的官员们并不知道核电站项目的实际内容,他们只知道莫斯科准备在卡累利阿境内设立一个电站,发电能力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至少其能够解决共和国一定的电力短缺问题,至于说这个电站是用什么来发电的,就没有人了解了。
维克托点点头,随后伸手将咖啡杯端起来,先是轻轻在杯子沿上吹了吹,这才说道:“尽管这个项目落地在卡累利阿已经成为了定局,但在很多问题上,我们也不能过于放松,比如说在项目前期的工程施工方面,我们必须在劳动力的调配问题上,给与更多的政策性倾斜。”
是的,在如今的联盟推动各类工程,首先要考虑的还不是建筑物资的问题,也不是经费的问题,而是劳动力的问题,说白了,哪怕是资源再充足,相应的工程也是需要有人去兴建的,但联盟面临的局面,却是人口损失太大,劳动力缺口显著的特点。最重要的是,随着战争结束,联盟全境都在搞战后重建的工作,因此,劳动力短缺的问题就显得更加突出了。
在之前刚刚结束的中央委员会工作会议上,甚至已经有中央委员提出了建议,要求在联盟范围内开展裁军工作,将大量集中在军队中的青壮年解放出来,从而也将他们转化为宝贵的劳动力。也有一些中央委员提出,调整过去联盟一直实行的监狱管理政策,让犯人参与更多的社会性劳动。
作为边疆地区,同时也是曾经的战区,卡累利阿的人力资源原本就算不上丰富,如今就更是捉襟见肘了。
维克托提出的意见,是在核电站项目正式确立之后,共和国应该将其作为一个重点的建设项目,给与包括劳动力在内的各种资源倾斜。
“我认为你的建议是非常重要的,”库西宁没有直接提出反对意见,他先是点了点头,肯定了维克托的提议,随后才说道,“不过,我之前听到了一些消息,计委推动的新一个五年计划似乎已经拿出了纲要,你认为我们的计划,不会与计委的计划产生冲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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