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斜对面,一处茶馆中。阑
赵顼与杭州知州佘文敬相对而坐。
佘文敬知晓了赵顼监察御史的身份后,对其甚是客气。
说话间,眉目带笑,甚是和蔼。
“许御史,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是我那个儿子太鲁莽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赵顼端起茶杯,慢慢饮茶,不时点头,但始终没有搭话。穿书吧
片刻后,佘文敬终于说到了重点。
“敢问许御史,是路过杭州,还是专门来视察杭州城?”阑
“官家听说杭州的变法之策做得非常不错,特命我来考察一番,本来想着微服探访呢,哪曾想佘知州官威太大,不得已只好亮出身份保命了!”
佘文敬面露尴尬。
“误会,误会,这绝对是误会!”
“许御史,周老爷子乃是我的先生,他这两年脑子有些毛病,你且莫将他的话语当真,这几日,本官愿带着你转一转,看一看杭州城真正的繁华!”
佘文敬最怕的就是对方听信了周老爷子的话语。
这些话语只要上报朝廷,他三年内恐怕就升迁无望了。Μ.chuanyue1.℃ōM
“繁华,我已经看过了,确实不错。现在我想看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方笼寨!”说罢,赵顼站起身来。阑
“本官……本官乃是为了杭州城全部百姓的幸福才……才要拆除方笼寨的,许御史是觉得本官做的不恰当吗?若有好的建议,可以讲一讲!”
赵顼微微一笑。
“佘知州,下官只有监察之权,怎敢插手杭州城政务,感谢你的茶水,下官再去转一转,不劳烦你相陪了!”
说罢,赵顼便带着徐虎离开了。
……
半个时辰后,杭州州衙后厅。
佘修远翘着屁股,趴在一张椅子上。阑
他的尾巴骨被徐虎摔断了,至少一个月内,基本就告别“坐”这个动作了。
一旁的刘师爷坐在一侧,两指在下巴上划来划去。
二人刚刚听完佘文敬关于监察御史许照的讲述。
佘修远不屑地说道:“爹,你是正五品,那许照不过是七品,有什么好怕的!”
“你懂什么?他若真有心害你爹,一道折子就能断了你爹升迁的可能性,就连中书的相公们都是躲着这些御史走!”
这时。
刘师爷开口道:“老爷,从这位许御史的话语中,明显能够看出,他对咱们对方笼寨的处置是不满意的,再加上周老爷子扇风点火,咱们若四日后强拆,恐怕他还真会上奏弹劾!”阑
佘文敬皱起眉头。
“拆迁之事,本官已经下令通告全城了,若停了,本官官威何在,绝对不能停!”
佘文敬看向刘师爷。
“刘师爷,你去打探打探,许照有什么爱好,无论是贪财还是好色,本官都能满足他。咱们必须将这位爷伺候好了!”
刘师爷想了想。
“老爷,属下认为,若贸然去向他送钱或女人,反而会让他抓住咱们的把柄,我们应该力保方笼寨拆迁顺利,且是民心所向!”
刘师爷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佘修远便爆了粗口。阑
“刘师爷,你这不是扯澹吗?拆迁那天,绝对不会顺利,我估计,不闹出几条人命,根本拆不动!”
“要我说,直接将这个许照杀了,然后伪装成一场意外就行了,简单有效!”
佘文敬瞪眼看向佘修远。
“别张口就要杀人,那是下下策,先听刘师爷有什么办法!”
刘师爷眼珠一转。
“首先,我们要安抚民心。至少在许照没有离开杭州城前,不能让百姓生乱!”
“属下建议,我们应该许诺给每一位方笼寨的百姓送一笔补偿费,最低规格也要是每人两斗米,一丈布!”阑
“其次,我们再找来几十个听话的百姓,许一些好处,让他们主动发声,引导着百姓签字画押,表示拆迁乃是民心所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要在拆迁前将方笼寨那些喜欢闹事的人抓起来,只要将这些挑头的抓了,剩下的百姓根本没有胆子敢与咱们硬碰硬!
佘文敬想了想。
“找些听话的百姓,许下好处。本官也想到了,咱们也经常这样做。将那些喜欢挑头闹事的先抓起来,也没问题。”
“但是,送补偿费,不行!”佘文敬摇起了脑袋。
“方笼寨至少也有五万人,一斗米价值百文,一丈布五十文,合计起来便是一万多贯钱,这笔开销太大了!”
刘师爷张嘴欲言,但想了想又忍了回去。阑
这位知州大人,买私宅、召歌伎,收文玩字画,一掷千金。
但如今在百姓身上要花费一万多贯钱,他却不愿意了。
实在是没格局。
这时候。
一旁的佘修远说道:“爹,我记得州衙仓库里还有很多糙米旧布呢!我们再找一些米商、布商,让他们也将那些留存的残货拿出来,应付应付就行了。我们先许诺补偿米布,然后在一个月后,再兑现承诺,料那些穷酸倒霉鬼们也不敢说什么!”
“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会过日子,有道理,有道理,就这样做!”佘文敬兴奋地说道。
翌日一大早,杭州州衙的通告便贴到了方笼寨。阑
凡是方笼寨住户,都可在拆迁后得到两斗米,一丈布,作为搬家补偿。
拒绝拆迁的闹事者除外。
此消息一出,方笼寨有些人并不买账。
但很多老弱病残们听到此通告的内容,不由得眼前一亮。
没有话语权的他们,向来妥协惯了,而今能得到两斗米和一丈布,他们还觉得是意外之喜。
赵顼刚听到这个通告,还没有仔细回味时。
周如堇便黑着脸推着轮椅来到了赵顼居住的客栈。阑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周老爷子。
周如堇看向赵顼,神情也有些局促。
毕竟,对方乃是朝廷的官员。
她脸色微红,说道:“老爷子以绝食相威胁,非要寻你,我……我只能听他的了。”
赵顼点了点头。
周老爷子看向赵顼却丝毫不客气。
“许御史,你听说州衙发出的通告了吧!就两斗米,一丈布,就想让五万余人流离失所,这就是懒政,是不作为!”阑
赵顼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反对将方笼寨拆掉,但在拆掉前,地方官府必须要将这些贫苦百姓安置好。
“老爷子,我对方笼寨的百姓了解没你深入,能不能麻烦你告知那里的百姓,待到拆迁之时,让大家千万不要同意,只要不同意,便可继续和州衙谈,一旦拆除,那百姓们就被动了!”
“没问题!”周老爷子一脸兴奋。
“有问题。”周如堇突然开口道。
她看向赵顼。
“许御史,我爷爷都七十岁了,他又不是朝廷的官差,做此事还有危险,我……我不想让他参与其中!”阑
赵顼还未开口。
一旁的周老爷子又发话了。
“许御史怎么可能让我自己去呢,肯定是他会陪着我呀,另外你们两个可以多聊聊!”
老爷子笑容诡异地看向二人,然后举起两个大拇指还碰了几下。
周如堇的脸色瞬间红了。
而赵顼则是笑着说道:“对,我会陪着你们的!”
……阑
很快,到了拆迁前的前夜。
赵顼陪着周老爷子在方龙寨已经为百姓们打气助威过了。
只要他们能够坚持下去,不按手印。
佘文敬就不能霸道地搞强拆,双方便有继续商谈的机会。
入夜。
赵顼刚吃过饭,便见徐虎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小杠头来报,佘修远在临近黄昏时,带着一批人,抓走了近百名百姓,这些百姓都是咱们和周老爷子主动沟通的对象!”阑
赵顼面色冷竣,喃喃道:“我本来还想给佘文敬一次机会,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胡闹,完全不拿百姓的性命当命。”
“通知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吧,一切按照我昨日与你讲的办。”
“另外,明早再将这些百姓救出来,然后送到方笼寨!”
“是。”徐虎点了点头。
赵顼本来想给佘文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没想到这个知州,完全不拿穷苦百姓的性命当命,那赵顼只好将其从这个位置拿下来了。
……阑
翌日,天刚刚亮。
方笼寨前便站了足足有两千多名负责拆迁的劳力。
佘文敬盛情邀请赵顼一起参加这场拆迁活动。
佘文敬环顾四周,看向前方那些目光大多木然的百姓们,胸有成竹地说道:“许御史,此次拆迁,完全是自愿原则,至少在八成以上的方笼寨百姓按过手印后,才会执行拆迁,且若百姓有抱怨,本官将现场答疑,解决问题,你觉得如何?”
赵顼笑着说道:“佘知州尊崇民意,真乃我大宋官员中的楷模。”
听到此话,佘文敬如沐春风,心里像吃了蜜一般。
这时,刘师爷高声道:“诸位,此次拆迁乃是为了杭州城更好的发展,知州大人为了向诸位的付出表示感谢,特地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两斗米,一丈布,待大家签过字,不日便可前往州衙领取米布!”阑
说罢,数张桌子摆开。
一个个本子放在桌子之上。
只要百姓们再次签过字或按过手印,那此事便是遵循大宋律法所为,佘文敬没有半分过错。
“知州大人真是心疼我们呀,我太感激了,绝对不能给杭州城添麻烦,我来按手印!”
“诸位,两斗米,一丈布呢,足够一家吃穿好久呢,真是太感谢佘知州了!”
“佘知州,你真是我们的青天父母官呀,特别感谢你,是你让我觉得咱们杭州城是有温暖的!”
……阑
赵顼听着前方那些托儿们的拙劣表演,忍不住有些想笑,一些人甚至背词的时候都磕巴了。
很快,前面一些百姓开始带头按起了手印。而有些迟疑的百姓,也在一些差官的催促下,开始按手印。
佘文敬不由得大喜,按完手印,方笼寨的问题便算是结束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乡亲们,千万不要按手印,他们在骗我们,在骗我们呢!”
众人循声望去。
远处缓缓走来近百人,其中发声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汉子。阑
汉子名为石高,其几乎相当于方笼寨的主事人。
石高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乡亲们,就在昨晚,我们这些坚决反对拆迁的人被佘修远全抓走了,若不是贵人相助,我们……我们可能都回不来了!”
“我亲耳听到那佘修远在说,他们给我们的米布,将会是州衙仓库里面的糙米旧布,并且还不会按时给我们。另外,他们这样做乃是为了哄骗朝廷派来调查的监察御史。一旦监察御史走了,我们可能连一粒米,一块布都不可能从他们的嘴里拽出来!”
“方笼寨是我们的家,在官府没有想到如何安排我们之前,我们绝对不能退缩!我们要抵抗到底,不然这个天下就没有天理了!”
中年汉子在方龙寨百姓的眼中是相当有权威的。
其话音落后,本来排着队伍的百姓便纷纷后撤,眨眼间,数支队伍全都散了。阑
不远处。
刘师爷高声道:“诸位乡亲,不要听那人胡说,没有的事情,州衙给大家的都是上好的大米和布匹,另外,你们若是反抗,那什么都没有了!”
百姓们站在远处,面带狐疑,不为所动。
他们早就不相信官府了。
而这时,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周老爷子高声道:“乡亲们,只要州衙为我们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就绝对不走,绝对不能让两斗米和一丈布将我们打发了!”
佘文敬气得脸色铁青。
若不是赵顼在这里,他早就动手了。阑
可现在赵顼坐在这里,此事便不是很好收场了!
这时候。
佘修远走到佘文敬的身边,道:“爹,就按照我昨晚所说的方式吧,我们可不能在这群刁民的面前退缩了,已经没有后路了。”
昨日,佘修远告诉佘文敬。
若明天出现意外,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直接强拆,然后再想法除掉监察御史许照。
斩草除根。
佘文敬犹豫了一下后,不由得高声道:“拆,给本官拆,阻拦者,直接杖刑二百,关进监牢!”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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