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停在小院后独自离开,顾荆越进屋的时候,宁挽清刚好叠完最后一个金元宝。
桌上做好的金元宝黄灿灿码着,像一个黄土堆成的山包。
“外婆。”
宁挽清看向门边,一边拍着手上散落的纸屑:“到了啊,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荆越上前,将金元宝装进手提袋,他动作快,收拾得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就整理完毕。
宁挽清看着他默不作声收拾的模样,犹豫着开口:“阿越……”
顾荆越闻言回望她,灯光照亮他一双眼。
一如既往的沉寂。
宁挽清突然晃了一下神,想到很多年前见到小顾荆越的时候。
伤痕累累,瘦骨嶙峋。
那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给你妈妈叠一个元宝吧。
“怎么了,外婆?”久等没有反应,顾荆越开口问道。
“没什么。”宁挽清回过神,撑着沙发起身,向外走去,“走吧。”
顾荆越眸光微动,拎着香烛和金元宝跟在宁挽清身后,路过玄关处的衣帽架,取了条围巾带着。
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后,顾荆越坐进驾驶室,将围巾递给副驾驶的宁挽清:“远郊风大,您戴着。”
车没熄火,暖气开着,暂时还不需要围巾,宁挽清接回来后叠成有些厚度方块放到膝头。
围巾是她一贯喜欢的素色,浅淡柔和,触感细腻,宁挽清干枯的手摩挲着软糯的布料,偏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衣帽架上那么多条围巾,顾荆越偏偏拿了洛唯栀第一次见面送她的这条。
她微不可察地一叹。
汽车驶到郊外的墓园,管理室亮着灯,二十四小时轮班的工作人员做了登记,放两人进园。
道路宽阔,灯光照亮脚下的路,远处树影婆娑,像刻意在死寂中招摇恐吓路人的鬼影。
可无人惧怕。
走了近十分钟,才到闻心的墓前。
小镇有个流传很久的说法,自尽的人损了阴德,魂魄白日里会躲着亲人,因此这十多年来,宁挽清在闻心忌日这天,都是夜半才来祭奠。
她是她的女儿。
尽管她糊涂,怯懦,愚不可及,万般不成器,令她伤心失望,但她是她的女儿。
闻心的墓三年前从廉价的公墓迁到这一处来,黑色墓碑还是崭新的,上面的照片定格了她未经风雨的十七岁,花一样的年华。
她笑得很甜,双眼像月牙弯弯,纯净明媚。
那是顾荆越无比陌生的一张脸。
他见惯闻心嫉妒外面的女人时的扭曲,面对顾振玉时的卑微讨好,憎恨自己这个儿子对巩固她的爱情毫无用处的歇斯底里……
宁挽清曾告诉他许多闻心早年的事,但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已经定型,再无法扭转。
那个想法幼稚可爱,心气儿高考试总要考第一名,喜欢席绢,最爱鸢尾花,偶像是邓丽君的……那个人,是宁挽清永远的女儿,但永远不会是他的母亲。
他厌恶自己所熟悉的闻心的一切,所以在重新选择遗照的时候,才特意选择了这张照片。
宁挽清摆好香烛,将金元宝点燃后投进幕前的焚烧炉,明火亮起,灰黑色的烟雾袅袅升腾,很快散在山间雾色中。
顾荆越没有做帮手,没过一会儿带来的东西全部也都烧光。
宁挽清直起身,苍老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久久不能够移开。
“你选的这张照片很好,我看着喜欢。”
顾荆越收回注视着远处朦胧的山体曲线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张灿烂笑脸,低声对宁挽清说道:“天晚了,回家吧外婆。”
宁挽清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去。
顾荆越跟着走了两步,脚步微微一顿。
他向后短短看了一眼,寒风在寂静里的悲泣落在他耳中,像极了心有不甘的人在弥留之际的诅咒。m.chuanyue1.com
脚步声走远,这一方天地又恢复了安宁。
宁挽清劳心劳神一整天,回到家后就歇下了。
顾荆越将沾染了湿气的衣服换下,走进书房。
电脑屏幕的光亮起,顾荆越打来章谨发来的加密文件,仔细审阅。
那是一份完整的报告,他近乎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他才将一份文件全部看完。
眼睛被刺得酸涩,顾荆越闭着眼睛后仰,肌肉放松下来靠在宽大的座椅里,但薄唇依旧抿成一条直线。
他心里空着,眼睛没睁开,手落到右侧抽屉的拉环上拉开,从里面摸出一条手链出来握在手里。
他抓住了自己被爱过的证明。
——··——
舒培言大方将蓝钻转让,让张妈将宝石收回保险箱,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轰炸,询问江弋求婚的计划。
“什么时候求婚?”
“在哪儿?”
“钻石是婚戒上的吗?设计图我看看,你找的哪个设计师?我推荐jimmywales,嗯……kira也不错……”
“什么流程,嘉宾请哪些人?”
“全城烟花秀还是包了滨江大屏?的游艇上办一个派对也不错,你爸新购了一艘,你找他要。”
……
江弋比了个暂停手势:“暂时保密,栀栀答应了我会告诉你的。”
舒培言不乐意,高声道:“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竟然不让我亲眼看!”
“婚礼有的是你看的。”江弋说。Μ.chuanyue1.℃ōM
“心寒!”舒培言捂着心脏,哀伤道:“好心寒。”
江弋静静地看她表演。
五秒后,舒培言冷着一张脸:“生你还不如生快臭豆腐。”
江弋:“……”
“什么臭豆腐啊舒姨?”
两人齐齐看向门口,舒培言瞬间变脸,迎上去:“栀栀,你弋哥快气死我,快来陪我说说话。”
洛唯栀撑着鞋柜换鞋,闻言看了江弋一眼,问道:“弋哥怎么气你了?”
舒培言:“他站在我面前就惹我生气。”
洛唯栀同仇敌忾:“一定是弋哥太不懂事了!”
她拿起壁柜上的一叠手幅册和自印的小卡,献宝一样递给舒培言:“舒姨,消消气,我给你新做了些新周边,你看看喜不喜欢?”
舒培言眼睛一亮,上一次洛唯栀给她做的手幅让她在追星老姐妹那里狠狠刷了一把脸。
她的审美做这些简直是降维打击。
现在洛唯栀更是得心应手,各种风格信手拈来。
舒培言看了看江弋,又看了看眼前乖乖软软的小姑娘,对江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搞快点!”
洛唯栀头顶着大大的问号:“?”
他们在对什么暗号?
江弋从善如流,笑道:“好的。”
舒培言心满意足捧着她的崽欣赏,江弋牵着洛唯栀上楼。
“舒姨刚才说搞快,什么搞快?”她问江弋。
江弋推开卧室他卧室的门,漫不经心道:“让我赶快走向人生巅峰。”
洛唯栀听得云里雾里,却是真情实感地疑惑:“你还不够巅峰吗?”
无人机试飞实验二十次无一失败,可以预见投产之后将有多么丰厚的回报,还拥有她这么一个可爱漂亮有才华的女朋友。
这还不够巅峰?
猫眼睁圆的时候总是可爱得无以复加。
灯亮起,江弋垂眸看她,心尖处发痒,忍不住低头吻她。
洛唯栀拍他的手臂,哼道:“关门啊。”
江弋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关门,还顺势反锁,接着一气呵成把人往门背上一推,压住她重重地亲。
洛唯栀在江弋怀里,从他背后看,只有一双白嫩的手承受不住那般虚虚落在他肩膀,似抓非抓,欲掉不掉。
缠绵的声音响了很久才分开,心跳声此起彼落,洛唯栀被江弋抱住才不至于软倒。
她脸上有一层晕开的红,江弋胸膛起伏,隐忍道:“新年过完就搬出去。”
洛唯栀眼睛的水光晃动,趴在他怀里乖巧地应他:“好。”
“你怎么说服我爸爸的啊?”说起这件事,洛唯栀还有些好奇。
本以为洛湛会出来反对,没想到一点都没有阻拦。
江弋忍笑:“你以为我那么多天的汤是白喝的吗?”
洛唯栀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
洛湛和她对厨艺都是一窍不通,老婆煮的汤分不出,偏偏江弋就能分辨,绿叶衬红花,这谁能忍?
反正她爸爸忍不了。
洛唯栀对这个八百个心眼的人简直无语:“黑心汤圆。”
江弋俯身,亲她的脸颊:“没办法。”
“一个人,不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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