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钊话音方才落下,周遭人等顿时为之一静,纷纷扭过头来看向他。
待那员外说完,有人便笑道:“这位公子听口音便是外地人,不知这灵佑王的玄妙哩。”
“玄妙?”
三秦人与巴蜀人同样豪爽,眼见薛钊不解,顿时围过来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将起来。
却说这乌世良乃本朝名将,擅练兵,更擅带兵。平生征战三十年,从无败绩,可谓大周战神。
其人更因惧内,那‘请夫人阅兵’之言更是广为流传。
老将军历两朝,位封秦国公,五十三岁时饮酒坠马而亡。
昭武帝极为尊崇乌大将军,厚葬追谥之外,偶然听闻玄机府供奉提起,这乌大将军死后成了阴神,被封为长安城隍庙下金甲将军。昭武帝顿时就不干了!
本朝开国名将,堂堂乌大将军,死后竟只当了个金甲将军?这哪里是看不起乌世良?分明是看不起大周啊!
于是乎昭武帝先是册封乌大将军为金陵城隍,见不可为,又封其为长安都城隍。【穿】
【书】
【吧】
问题是阴司地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皇在阳间权势滔天,放在阴司又有谁人理会?
乌大将军被上司瞧不顺眼,干脆捋了金甲将军的差事。乌大将军欲哭无泪,只得连夜托梦家中后人,后人又上书禀报昭武帝。
昭武帝来了脾气,寻思着阴司地府不给自己这个皇帝脸面,自己偏偏要赚个脸面回来。
不是不让当都城隍吗?朕再封个城隍,看你阴司地府能奈我何!
于是乎皇帝下令,旬月间便在这长安府另起城隍庙,封乌世良为承天鉴国司民灵佑王。
昭武帝又怕乌大将军老哥一个太过孤单,于是请教了玄机府供奉,将本朝入得阴司的军将,尽数封做乌大将军手下。
此事内中涉及皇权、神权之争,实则是大周朝廷与道门之争。后来武当宗谷真人亲入金陵,与昭武帝相谈甚欢,这才平息了这场纷争。
于是乎这长安府便绝无仅有的多了一处灵佑王庙。
说过来历,众人又七嘴八舌说起此间灵验之处。
却说这灵佑王庙立了八十余年,先前七十年也就罢了。乌大将军本就是三秦好汉,长安百姓自然乐得供奉香火。
待到十余年前,香火之争愈演愈烈,百姓向来实用,自然是哪家庙灵验,哪个神仙厉害,便去供奉哪家。
灵佑王庙便愈发门可罗雀。
而后这灵佑王庙忽而就灵验了!
起先是一女子,嫌弃滋生赘肉,便奉香祈愿,求灵佑王保佑其瘦下来,也好寻个好人家嫁了。
不出仨月,女子果然暴瘦!却是口生浓疮,食不下咽,每日只得靠稀粥续命!
又有女子求子不得,听闻先前女子经历,便来灵佑王庙祈求得子。
回去之后女子便被夫家以七出之规扫地出门,而后不得已做了鳏夫续弦,结果两个月便有了身孕!却是原来的夫家不能生育之故。
这两桩事流传出去,灵佑王庙顿时香火鼎盛。
有小哥过来求财,刚出庙门便被大户人家的惊马给撞了,在家躺了仨月,得了大户一大笔汤药银子;
某女子祈愿斩去烂桃花,旬月之间,往常总来兜搭的男子竟纷纷定下亲事,再也不来寻那女子;
某女子相中过路的书生,探知书生姓名,便来祈愿与其做夫妻。女子数月后出嫁,竟嫁了个与那书生同名同姓之人;ωWW.chuanyue1.coΜ
又有商贾祈愿外出经商身子康健,此人外出一载,果然不曾患病,结果方才回返长安便一病不起,好悬丢了性命……
一桩桩、一件件不胜枚举,这灵佑王庙实在是灵验,只是这灵验的有些……太过了!
可长安百姓又说不出灵佑王的不是。
这灵佑王的灵验,细腻中带着粗糙,凡是你提到的,准保帮你实现。嗯……甭管是如何实现的。
香奴听得忘了吃甑糕,忽闪着大眼睛,嘴角上牵,继而乐不可支。
薛钊也听得莞尔,心道这灵佑王还真有趣。
又听得一阵,薛钊才明白过来,这聚拢的百姓实在是怕了灵佑王,此番不是来祈愿,反倒是来瞧那祈愿人的乐子来了。
正说话间,忽有一书生自庙中行出。方才跨过门槛,便有一瓦片掉落。
书生猝不及防,顿时被砸了个脑袋开花。
一群人围拢过去,确认那书生只是破了头皮,当即有人问道:“秀才,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书生捂着脑袋发懵道:“额祈愿让额开窍……”怔了怔,书生哭笑不得:“额说的是读书开窍,不是脑袋开窍啊!”
“哈哈哈……”
四周爆笑不已,有人落井下石道:“你不说清楚,灵佑王哪知道是哪个开窍?书生莫忘了还愿,不然小心灵佑王寻你晦气。”
人群后头,香奴翘脚看了半晌,便嬉笑道:“这神仙好生有趣。”
“嗯。”薛钊笑着,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庙中,寻思着难得碰到如此有趣的阴神,晚上得空一定要过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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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部堂。
偏厅里,差役奉上香茗,乔二娘端起来牛饮了一口,这才道:“额瞧着薛仙长极为满意,临走前额还说了回头再去拜会。”
郭进沉默着点头,倒是一旁年轻的师弟张兴说道:“仙长没再说旁的?”
乔二娘懵然摇头,张兴便恨铁不成钢道:“傻女子,也不知道请教请教人家仙长!你瞧瞧郭启师兄,那风神指连师父都赞不绝口。
你是女子好张口,万一人家随口指点下,够你这辈子受用的。”
郭进将茶盏重重摔在桌子上,呵斥道:“歪门邪道!难怪师父说你心思不定。”
张兴顿时臊眉耷眼,低声咕哝道:“额这不也是想着师妹好么?”
郭进便教训道:“洒家看出来咧,你就是瞧着人家薛仙长和善好说话,这才蹬鼻子上脸。你也不想想,那等神仙人物也是你能算计的?”
张兴顿时脸面羞红,讷讷不言。
一旁的乔二娘思忖道:“师兄说的极是。额先前以为那仙长必然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额们这样的人定然高不可攀。却没想到,薛仙长看着和和气气,说话也好听。还不让额们吃亏。”
郭进颔首道:“有道之人大多如此。仙长不让额们吃亏,是怕担了承负。以后行走江湖招子放亮,那高高在上之辈不见得有多大能耐,反倒是和和气气好说话的,没准是真正的高人。”
乔二娘与张兴受教。后者又说要往扶风郭家堡去信一封,总要将此事告知郭启,不然这位师兄时候定然不肯罢休。
三人正商议着,便听得外间有差役喊道:“抚台老爷到!”
三人赶忙起身恭候,过不多时,便见一五十许男子,面沉如水缓步入得偏厅。
三人赶忙施礼:“见过抚台!”
新任三秦巡抚张本摆摆手,示意三人落座,自己寻了主座落坐,这才开口问起了差事。
郭进据实禀报,张本直听得眉头紧锁。
春日里,钦天监与玄机府先后禀报,只怕今年气候反常,江南洪涝,北地大旱。
朝廷不敢怠慢,早已将政令一一颁下,责令各地严查常平仓、永丰仓,以济灾情。
大周承平日久,银钱虽不见得够用,粮食却存下不少。朝堂上本以为此番就算有波折,也能艰难熬过。却不想,先是灵佑王通过玄机府告了阴状,说长安两仓乃至藩库都只剩些许粮食;跟着又有御使说灵佑王托梦,状告秦王勾结三秦上下官员,私吞两仓米粮。
皇帝大怒!原本拟定张本接任户部尚书之职,事急从权,干脆改任三秦巡抚,领王命旗牌,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张本身负皇命而来,刚入三秦便遭截杀。若非眼前三人,乃至三秦豪杰拼命厮杀,只怕早已殒命当场。
这等事一出,张本不敢怠慢,停在潼关上奏朝廷。
皇帝这回气得掀了桌子,直接将镇西军一营将士划归张本的巡抚标营,再令张本领户部尚书衔,而后浩浩荡荡朝着长安杀来。
张本入长安不过六日,先查两仓,斩了几名库吏,而后便觉陷入一团乱麻之中,做事束手束脚,堂堂户部尚书、三秦巡抚,政令竟出不得长安城。
今日又去与那秦王对峙,结果秦王只打发了个太监出面,连见都没见张本。
张本气得拂袖而去,回返途中又有坏消息来,却是河南、河北两地常平仓也查出了贪腐,除去起运的十万石粮食,后续粮食无以为继!
前梁时有言,江南熟天下足,而今却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可湖广距三秦又何止千里?
张本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如何应对。待郭进说完,便点点头,示意此事已知晓了。
各地百姓躁动不已,一个不好便会生出民变,到时说不得三秦就会化作一片白地。
郭进不曾退下,此人便如薛钊所言,忧国忧民,有侠者之心。其上前抱拳道:“抚台,额听闻后续粮食……出了差池?”
张本叹息道:“等朝廷定夺吧,而今除非请来神仙,否则本官能做的便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堂下张兴抬头,跃跃欲试,却又看向郭进。郭进暗自咬牙,寻思半晌道:“启禀抚台,神仙额不认识,高人倒是认识一个。不如额去找那高人问问有没有法子?”
“高人?”张本哭笑不得,只当郭进遇到了欺世盗名的骗子。想要阻止,心下又一松,想着郭进此举也是为了百姓,便点头道:“那郭壮士便去问问,若果真有法子,还请壮士速速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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