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小梁爷吧?”
“太子爷,那不过是采购房里诸人互相玩笑之语,还请太子爷不要这样折煞季梁小子。”
“诶,季管事,你就不是你不对。我素闻这位小梁爷有大才,对大才自然以礼相待,不然岂不是本宫不对。
是所谓‘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多矜尚,先哲所去’。
更呈论,季管事为我心腹,小梁爷在为季管事之心腹。既然是心腹之言,自然不拘俗礼,畅诉胸怀。这样,又哪来什么折煞。”
宁心宫,就是这座大殿的名字。
其内布置清幽,有花鸟描绘的屏风,有镂空雕刻的书架。
有硬木所做的长案胡凳。
靠墙边有张卧榻,靠卧榻边有张圆桌。
看这满屋书卷,相比待客殿堂,起卧居室,
这更像是书房。
而这书房,的确如这位太子爷所说,其他一应宫人太监都已经撤去。
此刻,
季梁和季管事一踏入殿里。
季管事回身重新虚掩上房门。
这位太子,就哈哈笑着,两只手分别拉住了季梁和季管事的手臂,
就如同久未见的老友般,弯臂带着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那圆桌旁走。
礼贤下士的姿态做到了位。
“太子爷说得是,是奴婢枉言。”
季管事垂目应道。
“既然枉言,就请季管事自在些。”
这位太子爷再笑了声,然后也带着季梁两人到了桌旁,
放开了两人手臂,就一边坐到桌旁,一边示意两人和他同桌坐下。
“小梁爷,先前就听人提过你的名字,知道你为人聪颖,有大才,早就想见见。
只是你该也听季管事讲了,采购房有大事在身,本宫也实在不便前去。
以至于此刻才和你见上第一面,实在是可惜。”
这位又再转过头,笑着同季梁说话,
季梁也看了眼这位礼贤下士的太子。
和寻常印象里东宫太子模样有些区别。
现在这皇帝已经在位近四十年。
而这位太子,是其嫡长子,是其登机过后没两年,皇后所生。
到现在,这位太子也已经是年过三十有余,接近四十岁的中年。
这会儿,这位中年太子穿着身宽松常服,身躯算不上臃肿魁梧,但也带着点中年人的发福。
脸上从开始看到季梁两人,就一直保持着笑容。
“太子爷谬赞了。”
“可不是谬赞,是季管事常对本宫言,言语中对小梁爷你推崇备至。原先我还多有怀疑,今日一见,小梁爷果然一表人才。”
说笑着,这位太子爷再摆手,
“快坐,快坐……知道季管事你们要过来,我让人摆了桌酒席,还好季管事来得及时,不然恐怕菜都要凉了。”
“光在这里说话,实在算不上礼遇,还让本宫表达下亲近,坐下和本宫边说些话边吃些东西。”
太子爷笑着说着,
季管事一下表露出诚惶诚恐来,
“太子爷折煞,奴婢二人不过阉人,怎么能同太子爷同席。”
“又来又来……”
这位太子爷笑着摇头起身,然后伸手先后按着季梁和季管事的肩膀,让两人坐下在餐桌旁,
“季管事曾救本宫性命,此刻又因大事,在外替本宫时常奔波,沾染一身风尘。本宫不过备一席薄酒,只希望能洗去管事身上一些风尘,
又何时将季管事只是当做阉人?
季管事不肯入座,那就是怪本宫布的这桌席面太薄。”
“太子爷恩宠,奴婢千恩万谢,哪有怪罪。”
季管事诚惶诚恐地回答。
“那就好好坐着。”
这位太子爷笑着,又再转过身同季梁说话,
“小梁爷也先夹些菜先吃吧。这次简略布置了个简餐,实在是对不起你跟季管事为本宫之忙碌。
等到来RB宫一定大摆宴席,以表许多歉疚。”
季梁闻言,看了眼餐桌上。
有鱼有肉,有鸡有鸭,一共六个菜,两个汤,
另有壶热酒备着。
对太子来说,可能普通,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讲,一生能吃上一回吗?
“太子爷布置这桌宴席已经很好。”
季梁只是这样说了句。
这位太子爷闻言顿时笑了笑,然后再继续做着礼贤下士的姿态,
“听闻小梁爷读书不少,对西式之学也多有研究?”
太子笑了过后,再问道。
“季梁读过不少书,的确多有研究。不时还有些话语,另奴婢也是耳目一心。”
季梁还没答话,季管事就替季梁答道。
“是吗?那等到本宫能够做些事情,还要有赖小梁爷为本宫出谋划策一番。”
太子笑着说道,然后仰头,喟然长叹,
“我父皇为西方之学中诸多离经叛道之言所怒,朝堂之上各朝工业各有心思,更有奸诈小人只顾附和我父所言。
不顾对错。
殊不知,我天朝神州广大,从来以包容为上。
而我所见,西方之学中也有不少实用之术,可为我用。何至于一棍打死?
圣人曾还言,同路者,必有我师。既然有用,何局限于东西方之学。我国家之道,从来不分诸派诸家,有用着,取而用之。
何况,当今民生艰难,但凡有利于民生,也当用之啊……哎,若等到我……必然革新朝政,到时候还需要小梁爷,还有季管事辅助。”
“甘为太子解忧愁。”
季管事连忙说着。
季梁也没说什么,跟着应了声。
“诶……如今国事艰难,国事艰难……我父妄求天道,以至于顾百姓而不及。
我听闻海州境内,又有流民遍地,生灵涂炭。
这是我父亲的过错,但也是我这个为子女的过错,如果能够劝谏父王勤政,何至于国家如此……”
这位太子在喟然长叹,眼睛竟然都有些发红,
“昨夜里,我还梦到民生艰难,遍地饿殍。一时间从噩梦中惊醒,却久久难以回神。”
“太子爷大义,不忘百姓,百姓必然不忘太子爷之恩德。”
季管事说道,
“诶……”
这位太子再长叹了口气,再望向季梁,
“小梁爷,我知你幼时也受过苦难。这是朝廷的过错,而我身为当朝太子,也应向你谢罪啊。”
“太子爷言重了。太子爷出去过宫外吗?”
“本宫倒是时常想去宫外看看,看看民生之艰难,再愈加奋发图强之心。怎可恨,本宫之身份,只能困在深宫,但谋大事,也只能赖季管事和小梁爷你们一众人为本宫奔走。
本宫时常想到流民之艰难,就痛心异常。只恨本宫深困于此,愈要救天下之民,却又无能为力。”
“太子爷雄心壮志,奴婢愿为太子之志驱使。”
季管事一下起身低头说道。
季梁也站起身,配合了句,
“太子爷救民之心,我代一众流民和百姓先谢过了。”
“本宫什么都还未做,怎么堪谢……本宫只是着急啊,着急。”
季梁没再说话,
只是这太子对他做着礼贤下士的姿态,
表露着求才若渴的想法。
季梁就随声应着,也没有再多说话。
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这位太子和季管事互相做着君臣相宜的‘美谈’。
然后季梁也逐渐看出来这位季管事口中的太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
不知道是身边亲近的人太少还是什么,
这位太子礼贤下士的姿态真得做得很足。
不论是对季梁还是对季管事,至少此刻都很客气,以礼相待。
而心怀大志,也算是心怀大志吧……
每每说起国家之艰难,就长叹甚至眼红含泪,
然后又再豪情万丈,言等到他上位,必然要革新朝政,振兴国家。
不至于百姓困苦,不至于国家内外忧患。
说到动情处,又再两只手分别拉住季梁和季管事,只求两人辅佐他做一些大事,一展胸中抱负。
季管事自然是诚惶诚恐,不断应下。
季梁自然也跟着应着,不过却有些奇怪的感觉。
最后发现,有个词来形容这位太子,好像很准确,“眼高手低”。
所言的话好像是志向远大,体贴爱民。
但都是泛泛之谈,听不到半点实处。
也不奇怪,这位太子从小长在深宫中,
即便是书上看到过‘人相食’这样惨剧,却还是缺乏真实的认知。
“……小梁爷。季管事应该已经告诉你采购房所行之事。本宫欲行逆乱之举。”
“本宫承负圣恩,得享太子之位。原本该孝奉父皇,以谢圣恩。等到来日,自然荣登大宝,施行天下。”
太子重新再转过头,紧紧盯着季梁,压低声音说道,
“但这却不知道还要多久。父皇求天道而不顾人道,本宫见民生多艰,每每好像听到流民受难百姓在本宫耳边哀嚎。本宫实在不愿任由百姓受难而不顾,愿以百姓之愿,改天换日,以救黎民!
小梁爷乃学贯中西之大才,既然季管事推崇,我想比之徐大学士也不会差。
求小梁爷帮我!”
说到最后,这太子再抬起双手,紧紧抓着季梁两只手手腕。
季梁看着这太子,停顿了下,然后问了个问题,
“太子爷,请恕我斗胆。当今圣上施行天下已经四十年,太子爷为何着急这一时。
虽民生艰难,百姓困苦令人不忍。但太子爷这样犯险,如若……岂不更致使困苦之百姓无太子仁德可依?”
季梁是真好奇,这个太子为什么造反。
按说都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了,现在却来造反?
真是因为不忍看百姓受苦,
或者说是想学古代圣王,做一番大事,名传千古?
“……再等下去,恐怕夜长梦多。”
望着季梁,这位太子停顿了阵,然后出声说道,
“不瞒小梁爷,我虽为太子,但早些年我母后病逝之后,父皇沉迷仙道,从此对我多有冷落。
又有父皇嫔妃名虞贵妃。不顾脸面,只顾投父皇之喜好。
言也曾修道。父皇信以为真。后宫诸妃子,多召见虞贵妃。
虞贵妃育有一子,比本宫小十岁有余。不学圣贤经典,也不学实用之术。不学文,不练武。只是为讨好父皇而诵念道经。
后宫诸殿,时常有言,父皇爱虞贵妃之子,犹胜过本宫。
我知父皇即便喜好天道,也不会存有废立之心。
但朝廷内外,随那孩子长大,却人心动摇,在这样下去,恐怕要朝政愈加混乱,以至于动摇国本。
我也曾读圣贤书,知道兄友弟恭的道理。
如若他真读圣贤书,读治国策成长,腹中有锦绣山河,有救国手段。
那我这个太子之位让给他又有何妨。
只是为讨好父皇,他读得都是道经,我只怕,他若真上位,又再重蹈覆辙,以至于天下百姓更加艰难。
还望小梁爷你知道,
本宫不畏惧死,不是贪恋权位,实在是不能弃天下百姓而不顾。
天下百姓乃是我朝子民,我之于天下百姓,如寻常人家之父母家长,我如何能够看着天下百姓受难。
还请小梁爷祝我,救天下社稷,救百姓于水火!”
说着话,这位太子爷又再更加激动,握紧了季梁的手。
季梁听着这太子爷的话,
这终究还是绕回了这一家子内部的斗争。
不知道这儿谋逆,是顾及天下百姓更多,还是顾及自己地位不稳更多?www.chuanyue1.com
不过季梁脸上没做声色,只是如同先前一样,随声附和着。
“太子爷有大义,自然愿为太子爷驱使。”
“好,好……得季管事,又再得小梁爷,我大事必然成也!”
这位太子爷振奋地说道。
“吃菜,吃菜……这杯酒该本宫敬两位。”穿书吧
倒上了酒,这位太子爷又再说道。
“奴婢等不敢……”
“无碍无碍,今日不讲那么多俗礼。”
几杯酒灌下肚子,这位太子爷脸上再红了些,
随后再转过身,同季管事再说话,
“季管事,咱等待的时间可就要到了,宫外可曾准备妥当。”
“随时等候太子爷命令。”
“嗯,那等到时机一到,就行动吧。宫中之事,禁军之事,会有本宫安排牵制。”
“等到大事一成,本宫一定要肃清朝政,给天下百姓一个清明天地!”
“太子爷之志向,天地可鉴,必然得天地相助,必然功成。”
“哈哈……那到时候,咱们再喝庆功之酒!”
这位太子又再笑了起来。
……
这大殿里,又再细说了阵话。
后面这位太子爷大多数时候都和季管事说着话,
时不时也招呼季梁一句,以示重视和礼贤。
等到夜深,季管事和这位太子爷的话说完。
季管事就再领着季梁返回离开了。
“……季管事,你们两人回去时还望路上小心。时局艰难,本宫就不能相送了。”
“奴婢两人告辞,太子爷不要折煞奴婢了。”
“非折煞。我之抱负,全系在季管事一身,季管事万望小心呐……”
季梁和季管事走出了这间大殿。
身后的大殿门重新关上,安静下来。
“……这些天,让采购房的那个,多注意下这位‘小梁爷’。看是否真有本事。”
“是,太子爷。”
脸上神情收敛,这位太子爷再出声说道。
大殿旁边隐秘处立刻有人回声。
“嗯。”
再转过头望向季梁和季管事离开,已经看不到身影的方向。
这位太子爷又在心情有些激荡,
“都准备好吧……时机就要来到了!”
“是,太子爷!”
时机一到,他就有天地变换。
等他登基,自然要做一番大事,成就一番伟业!
……
而另一边,季梁跟着季管事离开。
从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又逐渐回到了采购房所在的偏僻小院子。
他看到,季管事脸上诚惶诚恐,激动而致眼眶发红的模样渐渐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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