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陪着两宫,再次来到庆寿宫,视察庆寿宫的翻修工作。
随着张茂则‘自请归老’,这个事情就落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另外一个大貂铛粱惟简的肩上。
粱惟简办事,还是很利落的。
庆寿宫的工程,每天都有新的变化。
属于慈圣光献的宫殿,每天都在变得更像高氏喜欢的形状。
将庆寿宫视察一圈,赵煦就道:“梁都知任事果然勤勉,宜当褒扬!”
粱惟简当今喜滋滋的拜道:“老臣给娘娘效命,不敢求赏!”
赵煦却是从自己身上,拿出一枚白银制作的花钱,微笑着递给粱惟简:“都知莫要推辞了!”
“赏功罚过,皆当从速,此乃国家长治久安之道:”
“这花钱,就算是我给都知的赏赐。”
粱惟简不敢接,看向两宫。
太皇太后笑骂了一声:“官家赏赐给汝的,汝就接着吧!”
粱惟简顿时欢天喜地的叩拜:“臣谢大家恩赏!”
说着就恭恭敬敬接过那枚花钱。
花钱不重,才一两而已。
但这是皇室特制的东西,做工精美,纹路清晰,上面还有着篆书文字:白头偕老,子孙延绵。
粱惟简顿时心领神会,感激的看了一眼赵煦。
这可不仅仅是赏赐,恐怕还有着某种寓意在内。
粱惟简是知道这位官家,很少无的放矢的。
所以,这算是大家的一个许诺吗?
朕保汝夫妻偕老,子孙世代为宦?
这可比赏他黄金千两,宅邸百槛更让他兴奋、喜悦。
……
回到保慈宫,两宫和赵煦闲聊了一会。
太皇太后便与赵煦道:“官家,前两日那个案子,都堂派去复核的大臣,回报了结果……”
“官家可想知道?”
赵煦点点头。
太皇太后便和在她身后侍立的文熏娘吩咐了一声,后者便将一大沓的文牍、奏疏送到了赵煦面前,还诺诺的道了一个万福。
赵煦看一眼这个小姑娘,轻声谢了一句。
后者诧异了一声,然后便悄然站在了赵煦身后。
这个小姑娘是很乖巧、懂事的。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个样子。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都很喜欢她的性子,就连赵煦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并接受了她的服侍。
当然,这过程中到底有多少是刻意演的,就只有赵煦自己清楚。
赵煦翻开在他的面前一本本文牍,仔细的阅读起来。
一边看,他一边点头,相关案卷逻辑清楚,所有口供都串联在一起。
和石得一汇报给他的情况,相差不大。
这个事情的起因和过程,完全就是狗血。
首先是僧录司的官员,为了钱,向十几个没有度牒的沙弥索贿。
是的,是索贿而不是接受贿赂!
原因很简单,在二月开始,随着宫中法事越来越多,汴京城里的真和尚不够了。
没有办法,僧录司只能找来些没有度牒,但真的会念经的和尚入宫。
这些和尚入宫念经,自然会拿到赏赐。
这个时候僧录司的胥吏就看着眼红了。
于是威逼利诱这些沙弥分红。
无奈的和尚们,只能分润了一部分好处给这些胥吏。
事情到这里,本来无人知晓。
只是胥吏和沙弥之间的交易。
你要说是丑闻,也算是,但只要不追究就无事发生。
但,随着赵煦登基即位,两宫听政,照例下诏命开封府剃度一批沙弥的时候,事情就坏了。
这个惠信僧有两个徒弟,也参与那场开封府组织的考核。
结果全部落选了。
惠信僧不服,到处打听情况,打探了几个月,终于被他得知了那些通过开封府考核的沙弥,全是那些进入皇宫念经的沙弥,也知道了这些沙弥将一部分赏赐给了僧录司官吏的事情。
这他自然不忿,就状告僧录司。
僧录司能惯着他?
就使了些手段,打了他二十板子,本以为这惠信僧也该息事宁人了。
不料,此僧是个胆大的。
直接跑去祠部告状,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开封府和祠部斗法,祠部拉着大理寺下水。
然后事情被御史台知道,一纸弹章,就将事情捅到了赵煦和两宫面前。
赵煦放下最后一封有着安惇和傅尧俞的签押的奏疏。
他看向两宫,向太后问道:“六哥有何感想?”
赵煦假意的叹息了一声:“开封府胥吏索贿违法,实在是不可饶恕!”
“依法度,全部刺配沙门岛也不冤枉!”
这些家伙索贿的金钱,加起来价值超过了数百贯。
虽然有着十几个人一起分,但最少的那个起码也能分到十几贯。
“只是如此一来,整个僧录司就要全军覆没了!”
向太后点点头:“六哥的意思是法不责众?”
赵煦摇头:“儿只是惋惜啊……”
“明日儿就将开封府传召入宫,好好教训他一顿,叫他回去好好的将开封府有司官吏,也训导一遍!”
“至于这些胥吏?”赵煦想了想,道:“全部刺配沙门岛,恐怕一个都活下来!”
沙门岛,是大宋的地上地狱。
曾经创造了死亡率接近百分之八十的奇迹!
原因是岛上犯人太多,所以,典狱官就把多出来的人,丢进大海,据说死者数之不尽。
此事案发后,典狱官就吊了脖子。
同时也将沙门岛的美名,传遍天下,哪怕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只要是被判刺配沙门岛的犯人,通常都会瑟瑟发抖,甚至有直接在路上自杀的。
“上苍有好生之德,佛祖亦有慈悲之心……”
“以儿之见,首犯刺配沙门岛,余者流放熙河就可以了!”
这十几个官吏,可都是会识字、算术的。
就这样的全部丢去沙门岛人道毁灭,太浪费了。
熙河路正好缺人手,把这些人丢过去,交给向宗回、高公纪废物利用挺好的。
两宫对赵煦的这个处理意见很满意。
确实,一次性刺配十几个官吏去沙门岛,影响太坏,也会有伤她们的慈圣之名。
流放熙河,惩罚烈度恰当。
同时也算是饶了他们一条命。
“那惠信僧呢?”太皇太后好奇的问道。
这个事情,最棘手的就是惠信僧了。
此人状告开封府僧录司,虽然讲了实情,但也隐瞒了很多事情。
譬如,他明知道是胥吏索贿,却诬陷沙弥们是贿赂的僧录司官吏。
这个顺序一变,就把那些沙弥,特别是那些已经通过考核拿到了度牒的沙弥给坑的欲仙欲死。
一旦罪名坐实,这些僧人难保不会进大牢走一遭。
赵煦笑了一声,道:“此事嘛……”
“太母,孙臣以为即是御史台弹劾的,不如交御史台议论……”
两宫稍微一楞,太皇太后就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赵煦拿起一本傅尧俞的奏疏,将这本至关重要的记录惠信僧和僧录司口供的奏疏,收到自己怀中,对太皇太后道:“看看这个刘挚,是否是故意误导太母、母后,还是真的不知情!”
两宫听着,各自颔首。
她们也正有此意。
一个侍御史,本该是她们的喉舌,却有可能和她们玩文字游戏,以此欺骗甚至是蛊惑她们。
这事即使往小里说,刘挚也是轻慢两宫,孩视天子!
若是上纲上线一点,完全就是踩在大宋最敏感的点上——欺君犯上,窥伺帝后!有不臣之心!
当然,现在若是以此诘问刘挚。
那他肯定一推二六五,而御史本就可以风闻奏事,没有人可以以此问罪。
所以,赵煦收起最关键的口供。
然后将这个事情下到御史台,那个刘挚若是果然心怀叵测,就一定会跳起来。
这样,他的真实面目,就会暴露无遗。
两宫这样想着,就点了点头。
而在她们心中,即使那个刘挚可以过关,也不再可用了。
必须将他打发出去才行!
对皇室而言,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即使怀疑不忠,那么,这个大臣只要不能自证清白,那么他也将被永远打上‘不忠’的印记。Μ.chuanyue1.℃ōM
……
赵煦回到福宁殿后,就写了一张条子,然后交给了石得一,嘱托道:“送去给童贯,让他好好运营一番!”
“唯!”石得一接过条子,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就下去做事。
赵煦则坐到了福宁殿的坐褥上,喝着冯景带人煮好的热牛奶。
他微笑起来:“刘挚,刘莘老……呵!”
他将那本傅尧俞的上禀的口供,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赵煦自然知道,刘挚神通广大。
他的这个试探,十之八九对他是无效的——祠部、大理寺还有开封府的消息,绝对瞒不了人。
刘挚只要脑子没昏掉,就一定会派人去打探。
然后他就会知道,安惇、傅尧俞的调查结果。
所以,这不是引蛇出洞。
而是打草惊蛇!
此外,赵煦还故意留了一个口子和一个机会给刘挚。
回想着上上辈子,刘挚的为人和性格。
赵煦知道,刘挚一定会紧紧抓住这个他自认为的漏洞和机会。
从而对蔡京、韩绛发起他自以为的攻势。
所以,赵煦才会在两宫面前说——我明日将开封府叫进宫里亲自教训一顿。
这就是另外一个刺激了。
若此事成行,按照潜规则,一罪不两罚,这事情就会就这样过去了。
以赵煦对刘挚的了解,刘挚肯定忍不了。
所以,这还是钓鱼。
搞不好,能双尾甚至多尾。
PS:昨天确实是昏了头了,把时间顺序记反了。
傅尧俞不是先任侍御史知杂事,然后再弹劾的吕晦等人,而是先弹劾,然后出使了辽国,回来后被任命为侍御史知杂事,然后请辞。
中间隔了不少时间。【穿】 【书】 【吧】
是我看书不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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