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继续,下了十手张仲瑞便发现,赵化的盲棋还真不是虚张声势,用精妙的落子改变之前的棋路,张仲瑞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小子到底藏了多少绝招没有亮出来?
二十手过后白棋一改颓势,竟然匪夷所思地在黑棋势力内筑巢,并逐步蚕食扩张,看似困兽犹斗,实则无懈可击,最终收官,竟然胜了三子!
张仲瑞往座椅上一瘫,他实在想不通,眼看一盘好棋,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赵化这才睁开双眼,冷眼望着张仲瑞说道:“别想了,你学不会的。”
张仲瑞不服气地问道:“你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赵化说道:“棋局千变万化,变化之间才是生存之道,我没有什么旁门左道,是你忽略了其中变数。”
这时,众人才真正领会到顾忘今的话,他只能看到十手之后,而赵化已经看完十局了。
张仲瑞又气又恼,刚想撒泼,幸好衙门的官差赶来大声斥责道:“你们想干什么?”
众看官指向张仲瑞,官差将张仲瑞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何人?又因何生事?”
张仲瑞见惊动了官差,不敢造次,用眼神示意手下藏起刀剑,解释道:“草民张仲瑞,江南人士,路过此地听闻空尘大师棋艺高超,草民也擅下棋,便想慕名挑战。”
官差说道:“下棋就下棋,可据我所知,你想逼迫空尘大师的徒弟自废双手,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张仲瑞急忙说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有彩头不假,但绝无伤人之意。”
“哼,你最好没有,否则我便拿你回衙门按律责罚。”
“不敢不敢,草民这就离开此地,绝不给官爷添麻烦。”
张仲瑞刚想溜,赵化喊道:“且慢,你输了就要履行诺言,我要你留下一件东西。”
张仲瑞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赵化指着张仲瑞脖子上的细绳说道:“我要它!”
张仲瑞心中一惊,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说道:“这玩意儿不值钱......”
赵化说道:“我的手也不值钱,所以这才公平。”
“你......你要不要再想想,我身上所有东西你重新挑一件,我绝不反悔。”
“就要它了。”
众人见张仲瑞不肯拿出来,纷纷起哄道:“你刚才的豪横劲哪去了?”
“就是,愿赌服输,别输棋又输人啊。”
“现在知道舍不得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官差见众怒难平,上前一伸手说道:“拿来吧。”
张仲瑞心有不甘地取下细绳,顺带出了藏在衣襟里的一枚石质吊坠。
张仲瑞辩解道:“这就是个石头做的小玩意儿,真不值钱,这样吧,我用一千两银票赎它如何?”
官差望向赵化,用眼神询问赵化的意思。
赵化说道:“都舍得拿一千两银票换它了,你还说它不值钱?我就要它。”
张仲瑞问道:“你都不知道此物为何物,要它有何用?”
赵化冷笑道:“我要它是没用,但我看得出它对你很重要,我就要让你心疼,这样才能让你长长记性,今后做人不要这么跋扈。”
官差见赵化心意已决,便对张仲瑞催促道:“拿来!”
张仲瑞无奈,只得取下吊坠交给官差,官差端详一番,确实不是什么稀有之物,又转交到赵化手中。
官差问道:“两清了吧。”
赵化向官差拱手致意道:“多谢官差大哥,两清了。”
于是官差大手一挥,呼喝众人:“没事了,都散了吧!”
张仲瑞只得在众人的鄙视下拂袖而去,临走前还回头瞪了赵化一眼。
事既已平息,赵化收拾棋盘,还不忘走进茶馆向掌柜致谢道:“黄龙伯,刚才多谢你,要不是你把官差找来,那个张仲瑞恐怕还要生事。”
黄龙伯一边把今日营收的分成付给他,一边微笑着说道:“哪里话,你在这里下棋,帮我引来了多少客源,我该谢你才是,不过,我也想问一句,你为何知道张仲瑞的宝贝是这个吊坠?”
赵化笑了笑说道:“你看他满身金玉一眼可见,唯有这一样藏于衣内不肯外露,不是宝贝是什么?”
“可是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宝贝,他宁愿拿一千两银票都不愿拱手送人?”
“哼,我管它是什么,总之能让张仲瑞懊悔不已就行了。”
黄龙伯笑骂道:“你小子也真是的,害得我们这些街坊白白担心一场,还以为你真的要自废双手了。”
赵化说道:“这个江南棋王确实有两下子,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师父曾教过我上千种残局的走法,总能找到破解之道。”夶风小说
“那你为何要闭上眼睛下棋?”
“眼前局势纷乱,扰我心绪,唯有摒弃所有杂念,跳出困局重新审时度势,方能找对门道。”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你师父的风采了,你替我带个好,我不找他下棋,找他喝茶取经总可以吧。”
“呵呵,随时都可以。”
今天这一幕,对面酒楼上的年轻人一直看在眼里,这个位置视线绝佳,赵化和张仲瑞斗棋的过程让他也是大开眼界。
“处变不惊,棋艺高超,此人不简单。”
身后一名身穿紫衣的侍女小声问道:“大小姐,张仲瑞的兄长张伯瑞是江南兵马司指挥,以他仗势欺人的性格,不应该惧怕官差。”
年轻人说道:“说明他心里有鬼。”
“那属下要不要......”
“嗯,还有那个吊坠也有问题。”
“属下去给大小姐取来。”
年轻人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是,大小姐。”
赵化收拾完棋桌,离开了天风茶馆往家走,路上买了半只烧鸡,待走到家时,已是明月高升了。
推开家门,就见到母亲睁着空洞的双眼,双手扶着门框,侧耳探听着门外的动静,赵化喊道:“娘,我回来了。”
赵母听到呼唤,迎上去摸索着儿子的脸庞和胳膊,担忧地问道:“化儿,今日怎么回来晚了,你没遇上什么事情吧?”
赵化笑着回道:“没有,儿子就是每天跟人下棋,能遇到什么事情?”
“可是刚才隔壁叶姨过来跟我说,有人在茶馆找你的麻烦。”
“没人找儿子麻烦,只是有个人输急了,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赵母依旧担心道:“化儿啊,你要记住娘的话,斗棋不斗气,有时候你看人家脾气若是不太好,就让人一下,给人留个面子,人家也就不计较了。”
赵化宽慰道:“放心吧娘,儿子心里有数,对了,儿子今天买了只烧鸡,还热着呢,娘快吃吧。”
说着,赵化打开油纸包,在母亲面前晃了晃,油香四溢的烧鸡味立刻飘满了整个屋子。
赵母笑着说道:“这又不是过节,怎么突然想起吃烧鸡了?”
赵化说道:“是儿子嘴馋了,不过儿子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吃了半只了,这半只是专门留给您吃的。”
知儿莫若母,赵母驳道:“哪有人在大街上吃烧鸡的,你准是怕娘舍不得吃,所以就编了个谎来骗娘。”ωWW.chuanyue1.coΜ
赵化知道骗不了母亲,于是说道:“儿子哪敢骗您,您快坐下吃吧,儿子还要去给师父送斋饭去。”
赵化不由分说地将母亲扶到饭桌旁坐下,自己跑去灶房去拿斋饭,赵母只得嘱咐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点......”
赵化走后,赵母起身想把烧鸡放回灶上热着,等儿子回来再吃,她凭习惯走到灶房,刚把烧鸡放下,转身就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赵母弯下腰拾起来,在手中摸索着,口中喃喃说道:“这是什么......”
镇南十里处有一间草堂,名曰坐隐居,赵化提着斋饭到此,老远看到院中亮着澄黄的灯光,空尘大师坐在屋外的石凳上,正品读着一卷棋经。
赵化推门进去,不敢打扰到师父,轻轻放下斋饭便侍立一旁。
片刻之后,空尘大师终于放下书卷说道:“你今日又下盲棋了?”
赵化一愣,问道:“师父......您怎么知道......”
空尘大师道:“此技法极其消耗心神,每次下完你都会气息紊乱,心绪不宁,怎么,是袁道长又来了吗?”
赵化摇头道:“今日来访的三人是徽州的上官寓先生,京城的顾忘今前辈,和......江南的张仲瑞。”
空尘大师捋着胡须说道:“一个棋痴,一个棋待诏,一个棋王。”
“是的,师父。”
空尘大师说道:“上官先生不喜言语,输了就走,改日复来;顾待诏待人谦逊,好结交,不论年纪。”
评价完前两位,空尘语气一转,继续说道:“江南棋王张仲瑞,虽天赋过人,但手段狡诈,并非善类,看来是他了。”
赵化如实回答道:“那个张仲瑞先故意装弱,让我以为他徒有虚名,没想到他竟能参透我的棋路,幸好他轻敌了,否则便着了他的道。”
空尘大师说道:“有因必有果,你说张仲瑞输棋输在轻敌上,那你又何尝不是,倘若你没有被他的外相所迷惑,何至于被迫出手。”
“师父教训的是。”
“一副棋盘就是一世界,一场棋局就是一轮回,看淡胜负,品味其中,执棋在手,布局在心,目视平等,不可因人而异,不论对手棋艺如何,你只管秉持棋道,走好自己的路。”
“徒弟明白了,不过师父,徒弟还有一事想问。”
空尘说道:“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知道何时才能出师吧。”
赵化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徒弟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全凭师父慧眼识人,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才让徒弟有一技之长,可徒弟也不想永远倚靠师父的名望,所以......”
空尘大师淡然地说道:“你还年轻,应该去领略一下这个花花世界,多经历,广结缘,等你有想去之处,想遇之人,想做之事,只管离去便是,无须计较出不出师。”
赵化听了师父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了,他内心里既想继续侍奉师父,又想出去见见世面,可惜没有两全其美之法,让他无法抉择,今日原本想试探师父的口风,没想到师父的一番言语倒让自己有些愧疚了。
赵化走到师父面前,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父教诲,徒弟铭记在心。”
突然,院外响起一声狂笑,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道:“哈哈哈哈......素闻空尘大师是当世高人,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与大师也有缘啊。”
赵化心中一惊,这是张仲瑞的声音,这家伙在跟踪自己!
空尘大师倒一点也不意外,说道:“缘,分善缘孽缘,张施主是想结哪一种缘?”
一群大汉从夜幕下现身,为首的果然就是张仲瑞。
张仲瑞大步走进院子说道:“什么缘都无所谓,反正今日是让我见到了。”
赵化讽刺道:“让你见到又能如何,凭你的棋艺连我都赢不了,还想挑战我师父,就是在自取其辱。”
张仲瑞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白天我已经领教了你的高招,晚上我就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那你来干什么?”
“我就开门见山了吧,本来我就不是找这老和尚下棋的,我来是想买一件东西。”
“不卖!”
“你别急着回绝我,至少先问问我买什么吧。”
“什么都不卖!”
这时,空尘大师说道:“为师知道他要买什么。”
赵化疑惑道:“师父?”
空尘大师道:“为师身无长物,唯有屋里的那一幅广宗先生的墨宝,难不成他来买为师这身老骨头吗?”
张仲瑞悄悄朝屋里窥了一眼,果然看见墙上挂着那幅画,这幅画对他非常重要,眼看就近在眼前了,张仲瑞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抢。
赵化不解道:“他要买那幅画干什么?”
“那幅墨宝乃先帝御赐,出自当世丹青大师杨广宗先生之手。”
赵化惊讶道:“师父,我长这么大,天天都能看到这幅画,但却是第一次听您说起它的出处,没想到还是件宝贝?”
张仲瑞道:“不是宝贝我能看得上?”
赵化说道:“那就更不能让你得逞了,你这种小人,什么宝贝到你手里都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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