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面,万籁俱寂,南意猛地睁开了眼。
“九叔!”
一个翻身爬起来,她四下寻找着季怀渊的踪影。
四周没有,她便往前走,终于在坡脚下发现了那个昏迷的人。
身上插着五六根箭好像刺猬,为了护着南意不被摔伤,他却头破血流,身上也被尖锐的石子划烂。
最骇人的还是那双手背,伤口可见白骨。
“疯子!”
南意红了眼眶,撕下衣服把他裸露在外的伤口全部包扎起来,脑海里却止不住的浮现季怀渊追随她坠崖的画面。
那么高的悬崖,他身上又有伤,她都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勇气跟着往下跳。
若换成她,她是绝对不会跳的……
可也是她对自己有这般清晰的认识,所以她也理解不了季怀渊为何会如此。
身上没有伤药,南意只能去找些草药,又是拔箭又是疗伤,等她忙完时,天都亮了。
也靠着这光亮,南意才瞧见他长出的胡茬和眼底的青紫,眼底顿时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季怀渊这人从小就讲究,爱干净得很,衣裳脏了一个角都要换掉,胡茬更是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
而今不仅有了,就连身上也有些味道,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的……
心里的冰山一角,不知不觉间裂开了一些……
山里的夜很深,季怀渊又昏迷不醒,南意也不敢离开,生怕野兽把他吃了,就这么守着他。
冷了就紧紧抱着,饿了南意就揪把草嚼嚼,万幸的是季怀渊没有发烧。
一晃就是两天,当季怀渊醒过来时,就瞧见自己胸口前的这个小脑袋。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季怀渊的心才落下去些,轻轻拍了拍她。
“意儿,醒醒。”
南意睡的浅,揉着眼睛直起身,瞧见季怀渊醒了激动坏了,赶忙道。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没有受伤吧?”季怀渊反问。
南意一怔,心里不是滋味,又想着那夜奄奄一息的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意。
“我能有什么事,你才是快死的那个!你也是疯了,都被射成刺猬了还跟着跳下来,当真不想活了!”
她就好像一只炸毛的小兽,委屈又气愤的发泄着,季怀渊倒也不恼,相反还因为她对自己的在意而高兴。
揉了揉她的发顶,季怀渊道:“你没事就好,只是今后相信九叔,九叔能带你出去。”
“可你都泥菩萨过河,你带我出去不就是一直牺牲自己么!”南意直直看着他。
季怀渊却浅浅笑开,大手抚上她的小脸。
“你没事就好。”
“我……”
南意一噎,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气得扭过头去不看季怀渊。
季怀渊倒也没与她置气,四下看着。Μ.chuanyue1.℃ōM
“可有查探过周围?”
“没,就往上走出一截去找了草药。”
季怀渊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的土地,“那你吃什么?”
“吃饼啊,我身上还揣着饼。”
她撒谎眼睛都不眨,倒是把季怀渊也骗了过去。
听见没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季怀渊才放心,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这里荒凉,土地也干得出奇,怕是快到赣州地界了,得速速返回京城。”
一听这话,南意不乐意了,“不行,我还得去赈灾呢,要是事情没做完,皇帝回去更是有理由杀我了。”
季怀渊横了她一眼,表情冷肃的紧。
“你以为赣州的灾荒是小打小闹么!树不留皮,易子而食,你自己都没粮没水,不到赣州就饿死半路了!”
南意愣了一下,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悄悄回京吧。”总归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季怀渊冷哼一声,牵着她就下山,可这一走,却让南意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树不留皮”。
方才位处半山腰,没人会浪费体力上来所以这里还不严重,可当脚踩山脚下,土地干涸成沙,道路上寸草不生,两旁的树全都被扒了皮,看得南意有些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
季怀渊的脸色变得难看,就连南意也如临大敌。
树皮绝对是被人扒光的,林子里也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证明赣州的灾民开始离开赣州向南逃荒了,这也会给他们带来一个大问题。
没粮没水!
“不行,我们翻山走!沿着灾民的路走会饿死的。”
南意说着就要往上爬,季怀渊却拉住了她。
“不行,山太高,体力消耗太大,西北旱灾连雪都没有,我们没有水,死的更快!”
南意一时间沉默了。
揉了揉她的头,季怀渊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搜集些能吃的再走。”
可能吃的早被人吃光了,他们又能找到些什么,足足两个时辰,只有季怀渊施展轻功向上找到些野果。
带着这些东西,他们顺着路朝前走。
这一走就是两天,这条路和他们最初见的就像复制粘贴,寸草不生不止是个张口就来的形容词,而是成了扼住人咽喉的手。夶风小说
期间南意和季怀渊也试着脱离这条路往其他方向走,但方圆十几里都是这般模样,足以见灾民之多。
他们带的果子也从一天两个,逐渐到一天一个,最后一天只吃一口。
三五天下来,他们都瘦了一圈。
南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九叔,你走先带着东西走,我马上来追你……”
季怀渊瞪了她一眼,蹲下地上,“上来。”
南意却摇头,“不行,你也累不住了。”
季怀渊却没跟她废话,直接将她横抱起来,而此时的南意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她只恨当初为什么不把装着粮食的袋子拿走,这样也不用挨饿了。
五天的路程,他们瘦了一圈,脸都削尖了,皮肤被风吹的粗糙,嘴皮干裂的都没有口水去添。
两人身上也脏得出奇,倒真真像难民。
季怀渊抱着她走了一路,远远就瞧见有火光,待走近时,就瞧见大批和他们同样消瘦的人成堆的聚集在一起取暖。
对于他们的到来,百姓们有的上下打量,有的漠然不理,季怀渊也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身旁的妇人看了看季怀渊,又转而打量着南意,操着一口方言道:“你倒是有福气,居然能让当家的抱着来。”
当家的?
南意转而看着季怀渊,刚想解释,但想了想解释起来好像更麻烦,索性应下。
“当家的怜我。”
倒是季怀渊听见这话眉梢一挑,含笑把南意拉进怀里,南意顿时挖了他一眼,怎奈季怀渊就当做看不见,反而紧了紧手。
那妇人又道:“我瞧你们倒像城里人,怎么会跟着我们一起逃亡呢?”
南意一叹,“家道中落,没办法。”
妇人闻言也有所感,同样一叹,“唉,我们这些逃难的人里也有不少你们这样的,怪只怪那些当官的,分明我们都受苦成这样,还增收两成粮,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增收两成……
南意看向季怀渊,季怀渊却摇头,这并不是皇帝下发的旨意,只能是当地官员私自征收了。
这时,睡在一旁的小孩子虚弱的拉住妇人的衣服,“娘,饿……”
清冷的月光照在孩子身上,他莫约三岁,瘦削的只剩骨头,妇人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
“你爹去拿吃的了,你再忍忍。”
孩子依靠在母亲的腿上,“娘,我想姐姐了,姐姐去哪儿了,她被阿爹带走之后就没回来了。”
妇人眸光一暗,面上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拿着个两破碗端着汤肉走了过来,身后还背着一小袋米糠。
“儿子,快吃。”
小孩子饿了多时,看见肉眼睛都冒光了,端起碗就吃了起来,夫妻两也分着吃着。
“大姐,敢问这肉是哪儿来的?”
南意好奇,这方圆几里寸草不生,他们在山上都没找到猎物,这些难民又为何能有肉吃。
妇人低垂着眸子没有看他们,一滴眼泪却顺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
“就在前面,你拿钱去买就是。”
南意能听出她语气不对,但她也不愿深究,只是想着上前买一碗来和季怀渊一起吃。
可当她起身,却被季怀渊拉住,在她耳边低语。
“你要吃人吗?”
“人?!”
南意瞪大眸子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肉。
季怀渊站在她身旁冷眼看着碗里的汤肉。
“这些地方哪儿来的动物,能瞧见的肉就是人肉,多半是把女儿卖了,卖家给了他一袋米糠,又给了两碗肉。”
南意眼底多了些气愤。
“他们怎么下得了口……”
季怀渊淡漠道:“生死面前,只是牺牲一个孩子,就能活下去,何乐而不为。”
南意移开眼不看他们,从怀里拿出个果子,默默咬了一口后递给季怀渊。
看着兜里仅剩的三个果子,季怀渊没有接,只是调笑着看着南意。
“等咱们到穷途末路之时,我自尽,你把我卖一半换粮食,另外一半自己留着吃。”
南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果子塞进他嘴里。
“闭嘴吃你的!”
言罢她仰头看了看那轮月亮。
“我们会逃出去的。”
季怀渊咬了一口野果,酸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开,他侧目看向南意,眼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离下一个安县还有五天的距离,难民已经去了一波,前方能吃的都被吃光了,他们真的逃得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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